第290章 雨中奔逃

  正值“穀雨”時節。


  這兩天大雨“嘩嘩”地下個不停。馬車裏沒有一處幹燥的地方。


  王玄匠揉了揉潮濕的衣服，心裏焦躁不安。


  “停車，停車，快停車——”王玄匠不耐煩地嚷了幾句。


  曹孟甩了甩帶有血漬的衣袖，衣服濕透了。雨水從馬車縫隙流進來，他絲毫沒有在意，臉上還掛著深深的失落與不甘。


  掀開馬車簾子，外麵霧蒙蒙一片，目及所處皆是水。馬兒“噅噅”地叫著。大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老劉坐在馬車外麵駕著車，身上早已濕透了，雨水順著他的臉上、衣服上流下來。


  “老劉，把馬車停在一邊，進來避下雨吧！”曹孟說道。


  老劉四處看了看，在這條曲折小道上，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我們再往前走走。放心，這馬兒耐力好，還能往前走一段路。”老劉語氣孱弱。


  “你年紀大了，一直這麽淋著，我怕您受了風寒——”曹孟關心道。


  “隻要能擺脫他們的追殺，我淋點雨又算得了什麽呢？現在我們走得越遠越安全！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可不能再被他們抓了去！”老劉說。


  王玄匠跳起來，道：“停車，停車，我受不了。我要下車，我要下車！”


  曹孟勸慰道：“王師傅，等我們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再下車也不遲。現在後有追兵，我們不能有絲毫耽誤啊！”


  王玄匠瞪著雙眼，道：“你怕死，我可不怕！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來什麽追兵？這麽大的雨，我不信他們還追個不停！”


  “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萬一他們追上來——”曹孟擔心道。


  “你一個堂堂大尉國郡守，竟被卓建那個王八蛋給嚇住了！真是可笑！”王玄匠語氣生硬道。


  “王師傅，請自重！”曹孟語氣嚴肅道。


  “他們都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卻當了縮頭烏龜。草，這鬼天氣！”王玄匠埋怨道。


  “你一個闖蕩江湖的神匠師什麽風浪沒見過，還能被這亂了心智？如果江湖中人知道此事，豈不笑話你！”曹孟說道。


  “笑話我？曹郡守的笑話可不比我少！現在你已經被你的大尉國唾棄，就算你打贏卓建奪回郡守之位，你覺得你能撐得過幾日？到時大兵圍城，你可沒有今日之幸運！如果不是他們拚死力戰，哼，咱們早就見了閻王！”王玄匠嚷嚷著。


  曹孟甩了甩衣袖上的雨水，眼睛盯著車窗外，心中苦悶不已。王玄匠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句句在理。既然卓建能來東海郡篡奪郡守之位，肯定是朝廷的支持。就算自己真的打敗了卓建，那麽後續肯定是大兵壓境，或許還會被戴上“造反”的帽子。


  屈辱，不甘，憤慨，無奈。曹孟已經山窮水盡了。


  現在王玄匠擔心的是韓小羅等人能不能安全逃出來。


  “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曹孟說。


  這時，馬車突然停下來。


  曹孟心中一驚，掀開車簾，老劉從馬車上摔了下去。


  曹孟驚呼著跳下馬車，扶起老劉。


  豆大的雨點砸在二人身上。曹孟一隻手擋著雨水，一隻手要把老劉往馬車上拉。


  老劉嘴唇發白，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著。


  “曹……曹郡守，不……不要管我。我快不行了！你們趕緊走吧！”老劉奄奄一息道。


  “老劉，你怎麽了？你怎麽了？”曹孟扶著老劉說道。


  王玄匠探出腦袋，說道：“他年老體衰，幾天來駕車顛簸，耗盡精力，此次又風寒入骨，病入膏肓，可能命不久矣。”


  王玄匠心有惋惜。與曹孟雖有爭執，但對老劉很是感激。


  王玄匠跳下馬車，脫下外衣張開，給他們擋著雨。


  老劉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道：“曹郡守，感謝多年不棄之恩。今天，我隻能把你送到這裏了。前麵的路還很長，小心，小心……”


  曹孟忍住眼中的淚水。他需要哭的人太多了，眼淚差不多快流光了。此時，曹孟卻想隨老劉而去。活著，那種錐心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著他，隻有死才能擺脫這一切。什麽都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曹孟抱著老劉的屍體久久心中悲痛不能平息。最後一個陪伴在曹孟身邊的人也死了。


  孑然一身於世，其中孤苦無人知。


  曹孟與王玄匠冒著大雨在馬車附近挖了一個淺淺的坑，把老劉埋了進去。


  曹孟一屁股坐在泥水中。


  “什麽都沒有了！”曹孟自言自語著。


  王玄匠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說道：“咱們走吧！走吧！咱們已經耽誤太長時間了！”


  “讓他們來吧！來吧！來吧——”曹孟萬念俱灰。


  老劉的離世成了壓倒曹孟的最後一根“稻草”！

  王玄匠脫下衣服撐起來擋著雨，“曹郡守，咱們先回到馬車上。這雨太大。在這兒呆著也不是辦法。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老劉說要讓我們趕緊走，卓建的人馬早晚會追到這裏。”


  曹孟臉色慘白，嘴唇發紫。


  王玄匠把曹孟拉起來，但曹孟身體壯實，再加上近來精力耗費太大，王玄匠拉不動他。


  “我兒啊，我妻啊——”曹孟悲痛地捶胸頓足。


  王玄匠拉不動他，就蹲下來歇了歇。這時雨小些了。


  “曹郡守，如果被抓到，我們都得死。我不能在這裏陪你一起死。能活著，不辜負那些死去的人。薜慶年、邱奎，忠心不二，他們為了你都死了，還有你的五百城防軍士，也都死了，還有你的花媚娘，他——們——都——死——了，為了你！！起來，起來，走，走，我們一起走，活下去——”


  王玄匠從身後抱著曹孟把他往馬車裏拖。


  “逃，逃，逃得越遠越好！現在就你我二人，沿路乞討，也要逃到京都！爛命一條，苟活著，你條狗一樣活著，等待機會，把失去的一切奪回來！奪回來！”王玄匠大吼著。


  馬車“噅噅”一聲，揚了揚蹄子。


  王玄匠用最後一絲力氣把曹孟拖進馬車裏，揚起皮鞭，“駕——”馬兒小跑起來。


  王玄匠全身濕透了，凍得渾身直哆嗦。如果找不到落腳點，有可能凍死在路上。


  沿路的小草探出頭。遠處開始出現一抹抹綠色。


  “凍死在春天裏——”王玄匠自嘲似的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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