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番外：骨中藏情
“二師父，這座山好高大，我們真的可以上去嗎？”燁阡被冷雲抱在懷中，站在虞山腳下，仰著小腦袋看巍峨高大的虞山，臉上是震驚和欣喜。
小姑娘生就一副活潑好玩的性子，而且膽子大的不得了，對於新鮮的事務總是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竹易的性子卻偏就不是這般，真不知她怎會沿襲了那個人的脾性。
“小阡？”冷雲低低喚道。
“恩？”燁阡眨巴著大眼睛，雙手摟著冷雲脖子，奶聲奶聲地哼了一聲，本就漂亮的臉蛋，此刻顯得越發可愛了。
“將來你可要好好學習武功，至少輕功是一定要練得極好的，那樣就能上天入地，哪裏都能去，”冷雲仰頭，目光恍惚，“或許，還能在某個夜晚，救下某個不要命跳崖的傻瓜……”
燁阡迷惑，正要開口詢問，冷雲卻突然動了。
“哎呀！二師父……這太……”感受到冷冽的風吹過臉頰，燁阡一時無法適應如此快的速度，雙手緊緊抱著冷雲的脖子，死死閉著雙眼。
冷雲一邊運著輕功，一邊在燁阡耳邊柔聲道，“小阡，睜開眼，別怕，上虞山，其實是件享受的事情……”
燁阡向來很聽冷雲的話，這次也不例外。她先是睜開一條縫，接著又睜大一些，再睜大一些，最後將雙眼全部睜開，仿佛真的不那麽害怕了。
“二師父，你好厲害呀！我曾聽娘親提起過虞山，這座山是我孟芊國最高最險的一座山，世間少有奇人能夠翻越！二師父，沒想到你居然可以，我好崇拜你。”
小女孩永遠最是新奇，趴在冷雲耳邊奶聲奶氣地說著，聲音軟軟的，好聽極了。
冷雲卻笑，“小阡，你娘親何時變得謙虛了？這天下都是你爹爹跟你娘親的，他們自然是奇人。二師父是最差勁的，你大師父卻是最厲害，比虞山還要高上許多的山，他都能輕鬆翻越。”
聽到大師父的名號，燁阡立馬雙眼放光。
“真的嗎真的嗎？果然還是大師父最厲害啊！”小姑娘已經呈現出癡女神情，冷雲甚是無奈。
竹易跟燁辰的這一對兒女，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各個都對連承情有獨鍾，就連拜師父也明明是他先，結果卻做了個二師父……
真不知道這個連承有什麽好，常年在外遊曆不說，就算偶爾回到皇宮也不會長時停留，更別說傳授武藝了。可這兩個孩子，竟一個個對他忠心不二！
於是翻越虞山這一美妙過程，就在燁阡小朋友泛著花癡的狀況下經過了。
“二師父，這虞山上怎麽還有草屋！”一落地，燁阡便左奔右跑，待看見草屋之後，更是猶如發現了新大陸般！
冷雲拉著燁阡的小手，朝草屋不遠處立起的小山丘走去。
“小阡，二師父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對我，對你娘親跟爹爹都影響極大的一個人……”
冷雲的聲音不自覺變得低沉壓抑，燁阡生就聰明，這時自然也隱約明白了些什麽，乖乖地跟在冷雲身後，不跳也不鬧。
待走到小山丘前，冷雲喃喃開口，“竟也不知過了多少年，當年的小土堆，如今已然變成一座小山丘。”
“左芊芊……”燁阡小聲念出口，墳頭立著的墓碑，上麵刻著“左芊芊之墓”的字樣。
感覺到冷雲的身子明顯一顫，燁阡吐了吐舌頭，隨即對著墳頭直直跪下了身。
自出生起，她從來都是享受著別人的跪拜，而她除了爹娘和兩位師父，便再也沒有跪過任何人。
可是這一次，不用冷雲開口說，燁阡便已然明了。
她雖僅有四歲，畢竟是皇室中人，是空明大陸之上最為尊貴的公主，比起普通的同齡人，她自然是要懂事理的。
“這位姨，我雖不認得您，也不曾聽說過您，可我知道您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孟芊國曾換做‘孟祁’，娘親也曾在夢中喚過您的名字，還有我的二師父，他一定很愛你。”
燁阡雖小，不懂得男女情愛，可爹娘之間的感情她卻是知道的，對於冷雲的婚事她也隱約有些了解。如此孤獨終生，便是為了這長眠於此的女子吧。
燁阡說著，對著墳頭磕起頭來，“而我叫燁阡，這個‘阡’名，想必也與您有關……”
三頭磕罷，“小阡愚笨，不知該說些什麽，唯有三叩首來祭拜您。”
冷雲鼻尖一酸，將燁阡扶起。
“小阡真懂事，你芊姨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她一定，非常喜歡你。”
燁阡看著悲戚的冷雲，伸手環抱住他的腰肢，軟軟地道，“二師父不要難過，芊姨一定不希望看見你這麽難過……”
冷雲一把將燁阡抱起，朝草屋走去。
“小阡，你先在這屋中自己玩一會兒，二師父去跟你芊姨說說話。”
燁阡一個勁點頭，冷雲便也放心，轉身去了。
“芊芊，剛才那個丫頭，便是竹易與陛下的孩子。你好好看看她，是不是跟你很是相像？我今日私自將她帶來見你，不知你是否會怨怪於我。”
“芊芊，過去多少年了，我好想你……”
半個時辰後。
“二師父……二師父……”燁阡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冷雲掃走了剛落下的黃葉，便起身朝草屋走去。
還未走進草屋，便見燁阡跑了出來，小小的身影抱著一個陳舊的包裹，由於包裹太大阻礙了視線，便撞上了冷雲的腿。
“哎呦。”小女孩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包裹也落在了地上，散了一地的——骨頭！
“小阡，沒事吧！”冷雲心下一驚，忙去扶燁阡，目光卻忍不住朝散了一地的骨頭看去，疼痛便那麽沒來由地湧上心頭。
燁阡揉了揉屁股，隨後去拔地上的骨頭，大眼睛裏充滿了好奇，“二師父，這些是什麽骨頭呀？怎麽會藏在這麽個包裹中？”
冷雲捏了捏燁阡的小臉，笑道，“小阡，這是鹿骨，你是從哪裏找來的？二師父每隔三日都會來這山上，卻從未見過這個包裹。”
鹿骨，鹿屁股，那個人曾經最愛吃的東西。
燁阡歪歪頭，嘀嘀咕咕，“這屋裏有一個暗格，我無意間發現的，沒想到裏麵會藏著一個包裹……原來二師父每隔三日便出宮一次，都是上山來了！二師父，以後要帶小阡一起好不好，咦？”
突然，燁阡的目光被地上的骨頭吸引，隻見她伸手扒拉著，翻來覆去的看著，“二師父，這個骨頭上麵，好像畫了什麽……”
冷雲目光一閃，慌亂之中抓過一隻骨頭，端詳了起來。
“你。”冷雲開口，手中的骨頭上，歪歪扭扭刻著一個“你”字。
心下大驚，冷雲匆忙間拿起所有的骨頭，動作極大，神色極為慌張，一改平日裏的沉穩冷靜，是燁阡從未見過的模樣。
燁阡呆傻了，懷中抱著一個骨頭，怔怔地看著仿佛突然變了一個人的二師父，小臉呈現出一副“驚呆了”的神色。
將每一塊骨頭上的字按順序排列好後，冷雲頹然坐在了地上。
恍然想起許多年前的某段時間，某個小妮子成日裏粘著他，要他教她認字，卻隻認了不過十來個字便不再學了。
他隻當她是心血來潮，卻不想，她竟將全部的心事，都藏在了這裏。
——好想和你在一起。
左芊芊，這便是你的心意嘛？
過去的那麽多年，你始終躲著我，也從未回應過我的感情，我隻當你是不愛我。可那夜啟垣山上，你突然出現奮不顧身搭救，以及山崖下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雖昏迷卻能夠感覺到你的真心。權昇部落，若不是為了救我，你又怎會答應他們的條件？
你可知，在權昇部落的那些日子，是我冷雲這輩子度過的最幸福的時光，盡管我昏迷著。
你離開那日，說了那麽多的話給竹易，我一直等著，一直等著你能最後跟我說些什麽，縱然什麽都沒有，那麽看我一眼，可你哪怕連看我一眼，都沒有。
你如此狠心，終究不曾愛過我，我卻恨不能與你一同死去。
左芊芊，這些年來，我不知究竟是愛你多一些，還是恨你多一些。
“二……二師父……”
看見冷雲眸中的濕意，燁阡害怕了。
拿著手中的骨頭，在冷雲麵前晃了晃，試圖換回他的神智。
冷雲成功被燁阡吸引，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晃來晃去的骨頭，方才隻顧著心傷，卻忘記了燁阡手中還有一塊骨頭。
二這塊骨頭上，刻下的並非字跡，而是一個圖案。
是一片雲。
雖模模糊糊，可冷雲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一朵雲。
多少年前，她想方設法騙他教她認字，便偷偷學下了這幾個字，又偷偷將它們刻在她最愛吃的鹿屁股的骨頭上。
這一朵雲，便將全部心思，展露。
歪歪扭扭的字體，差強人意的雲朵，左芊芊，當年你刻下這些的時候，是何種心情？
冷雲，好想和你在一起。
“啊……啊……”
冷雲突然仰天長嘯，聲音之淒厲，叫聲之震耳，無不透露著絕望。
燁阡再仰頭，冷雲已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