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苦不堪言
“鏗！”
沉悶聲響發出，硬是將睡夢中的竹易喚醒。
竹易剛睜眼，下一秒立刻閉上，強烈的光照令她有些不適應，心下卻在疑惑，怎麽睡到了巳時？
“鏗！鏗！”
又是沉悶兩聲，這聲音格外熟悉，是利器撞上樹幹的聲音。
竹易起身，下了草席，推開屋門走至屋外，一枚消魂釘襲來，竹易猛然朝後仰身，躲過了這一擊。
消魂釘擦過竹易臉皮，直直射進竹易的草門。
消魂釘，暗器之最，凡是沾上消魂釘的人，無不沉醉在夢中，醉生夢死，忘記世間一切之事。
蹙眉，竹易看向那頹然的白影。
竹易沒有動身前行，連承就在距她不遠處，卻不敢將眼神對上她。
心口抽搐，竹易目光炙熱，始終徘徊在連承身上，連承卻轉身就欲離開，想要避開竹易。
“連承！”竹易開口，語氣焦促。
連承身子頓住，並未回頭，“我沒什麽好解釋的，這消魂釘，是我遊蕩四方時意外得高人相授。我並未料到你突然醒來，那消魂釘不是針對你的。”
“連承，”竹易走向連承，神情淡然，語氣低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竹易隻說了這樣一句話，再無多言，等了半天也未見連承轉身，心中難過轉身便走，此時此刻，她不想看見他。
竹易每行一步，心中便痛苦一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擁有能夠駕馭萬獸的能力的如玉公子，哪怕到了生死關頭都不願動用他這特異能力的人，如今竟然，竟然……
竟然在練這般狠辣的暗器……他若練的普通暗器，竹易倒也不會如此心痛，可是連承練的卻是消魂釘，那個令江湖中人無不聞風喪膽的暗器，那個沾上就等於了卻此生的東西。
“竹易……”終於，在竹易即將走至屋門的前一刻，連承喚住了她，竹易猛然回身，眸中滿是期冀，她想要的到連承的一個解釋，一個能夠令她心安的解釋……
連承仰頭望著頭頂枯黃的樹枝，深吸一口氣，最終對上竹易方才似要將他的脊背灼燒的眸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是竹易對他的評價嗎？原來在竹易心中，他竟如此美好！心中本想不回頭，然而竹易此番話一出，連承終究做不到，他在竹易心中的美好，究竟要如何才能挽回？
連承神色悲涼，心中似有萬千苦楚，竹易隻等他的解釋。
然而，終究還是令她失望。
“竹易，沒錯，我是在練，消魂釘。”連承苦笑，承認了此事，他如何也想不到竹易會醒來這麽早，中了他族迷藥的人，不到午時絕不會醒。看來這一切，都是命，他躲不過。
竹易身子微顫，她緊咬唇角，絲毫不被疼痛所擾，“為何？”
連承沉默，他說不出話，竹易突然醒來，令他不知所措。寧願全天下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卻終究無法承受竹易失望的目光。
他要如何開口？方才將竹易叫住，說出那句話他已用盡了此生全部的勇氣，他再也沒有辦法，頂著竹易此等心痛的目光。
嘴角滲出絲絲血跡，竹易啟唇，“連承，我知道如今你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我……我想要償還你，你也曾與我說過，內力沒有了可以再修，武功沒有了可以再練，這些都是你說的……”
竹易嗓音沙啞，眼眶通紅，她心痛萬分。
陌上人如玉，這是她對連承的稱讚。
第一眼見到連承，她便被連承一身的氣質所憾，那時她心中便在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氣質非凡風華絕代之人。此後一路同行，連承種種作為始終牽動著她的心。連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間之事幾乎無一是他所不知，一路上若是沒有連承相助，竹易不知道她能夠走到哪裏。
鳳鸞山腳，陵海之上，為了一己想法不顧他人性命，岩漿到來之際，是連承將她擋在身前，護她安好。
茫茫大漠，異族營地，她遭受異族人的陷害，被逼嫁人，緊要關頭，是連承及時趕到，將她救下，是她免遭惡人侮辱，護她安好。
酆塤國內，神秘桃林，遭巨蟒纏身的她，雖得燁辰相助，關鍵時刻卻是連承趕到，不惜自身的能力被眾人所知，控製巨蟒，護她安好。
平川村鎮，對敵高手，動用明月劍卻遭反噬，是連承不顧一切將她帶出，他雖身受重傷，卻將血水吞咽，護她安好。
朔北城外，陡峭山道，狂風暴雨肆虐的夜晚，她得了明月劍至高無上的力量，卻險些走火入魔，被敵人控製時，她清楚的看見，連承拚盡全力將自身功力盡數傾注在玉笛之上，企圖打破一個缺口，然而缺口打開，他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那夜之後，連承內力盡失，武功費盡，隻為護她安好。
公子世無雙，這是她對連承最高的評價。
從相識那一刻起，雖心中一直懷疑連承的心思，卻在一點點接觸中感受到他的真情。一次又一次的危難關頭，一直是連承挺身而出，將她一次次從危險中帶出。
連承曾將真心托付，奈何她無法回應同等的情感，她心中卻清楚的知道，連承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直守在她身邊，不過是想躲陪她一程，不過是想，護她安好。
如玉公子，舉世無雙。
連承舉手投足皆是玉的淡雅氣質，他總是以微笑示人，溫潤如玉，笑容間是無限的光明與溫暖。
可是如今，這個如玉般的公子，因為救她耗損了全部的內力，一身的功夫終究化為虛無。
卻終於，還是走上了這一步。
暗器，消魂釘，這樣陰暗汙穢的招數，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連承身上。
二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此刻卻仿若隔著萬水千山隔著時光，似有萬丈深淵，將二人阻隔。
眼角有淚水滑落，竹易心碎。
連承緊握雙拳，竹易竟為他落淚。
“竹易！”強忍住心中疼痛，連承開口，“我……沒有辦法了……我不願意像個廢人一般的生活……”
“你那日說與我的豪情壯誌都去了哪裏？那時你信心滿滿地告訴我，武功沒了可以再練……連承，這是你親口說的啊……”
連承的眼眶也逐漸泛紅，他此刻已處於崩潰的邊緣，眼前這個女子，總是能夠牽動他的心弦。
“竹易……我自幼習武，練了十幾年才練到這般地步。如今內力盡失，內髒受損，我的身子究竟什麽樣我心裏很清楚……想要再練，談何如意？恐怕如今我這殘敗的身子，已經不能再習武了……”
連承一字一句，字字刺痛竹易心扉，句句縈繞竹易腦海。
“連承，我發誓會將你治好，你隻管信我便是。”
“竹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你每晚與我療傷，不過是將自身內力輸送至我體內，你能夠吸收源源不斷的力量，但我的身子，對於你的力量，並不能很好地吸收，這一點，你應當是發現了的……”
竹易斂眸，這確實是她一早便發現了的，連承的心脈受損嚴重，他的身子無法支撐他吸收更多的內力。
“正是因為這點，所以我帶你回了虞山。山上清修，沒有俗世所擾，對你的傷勢也大有益處。如今我並不能很好地駕馭月光的力量，回到虞山我也定然不會講修煉落下，我會努力駕馭明月劍，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治好，連承，你可相信我？”
竹易目光灼灼，滾燙的溫度對著連承。
“我不是不信你，隻是到那時，會是多久以後？”
竹易皺眉，“你急於練功，如今就連這汙穢的消魂釘都用上了，連承，我一直想要問你一個問題。在你心中，究竟藏著怎樣的一件事情，令你不惜不擇手段練習這消魂釘，也要達成？”
連承顫，幾不可見，竹易卻感覺到了。
“連承，收手吧，消魂釘，不是你該使用的……你想要練功，那麽我陪你練，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時光變遷，我都陪你。每夜我替你療傷輸送內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連承苦笑，“竹易，我不願意，你如此憐憫我。”
竹易大步上前，走至連承身前。
粗魯地抓起連承衣襟，竹易目光狠戾，“連承，自相識起，你幫了我那麽多，救了我那麽多次，憑我們之間的情誼，縱然為你刀山火海我也願闖，總是搭上我這條性命，我都甘願……”
竹易眸子深邃，神情真摯，這是她內心的情感，毫無保留。
“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心，但我要糾正你，替你療傷陪你練武，絕不是憐憫你。你是我的朋友，是兄弟，是生死之交，這一世大半的時光你陪我走過。所以請收起你那高貴的自尊心，我說過會治好你，就一定會！”
竹易鬆手，滿身戾氣。
良久之後，連承緩緩笑了，“竹易，你總是這麽粗魯……”
隨後連承伸手，幾十株消魂釘出現在竹易眼前。
“這些消魂釘，任你處置。”
一把撲進連承懷中，竹易哽咽，“連承，我求你，永遠都不要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