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妖風隱約】
謝琅緊咬牙關,陸淩霜麵沉如水。
屋內,嘔吐的穢物與屎尿塗了一地,期間還有些粘稠的白色淫物,混雜在一起的臭味令人掩鼻。
塗花虎就躺在屋子最裏側,褲子褪到膝蓋,露著兩條黑黢黢的毛腿,他雙眼圓瞪,嘴邊滿是白色泡沫,表情猙獰無比,顯然在死前經曆過一番極為痛苦的掙紮。而另一個角落裏,則是啞女渾身赤裸地蜷縮在那,手臂骨折為奇怪的角度聳拉著,胸前腰間滿是猙獰的咬痕掐痕。她裂開的嘴角微張,仿佛有還有遺言未盡,毫無生氣的眼睛裏還有未幹的淚水……
“你醒醒啊!!我苦命的女兒!”老婦人跌坐在啞女的屍體前,淚流滿麵痛哭不已。山戶家一輩子艱辛勞作,她到老才與丈夫生下一個獨女,雖然家計不興,也是掌上明珠般地疼愛著。小女今年不過十五歲就慘死在自己家中,竟然還是這種死法,叫她怎麽接受的了!
老婦人哭著哭著突然嗷地獸嚎起來,一頭向謝琅衝去,伸著兩隻幹瘦的手臂要與這兩人拚命“你們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值守在四周的眾多虎迸衛此時也趕了過來,見那老婦要對欽差下手,嚓啷一聲便拔出了腰刀!電光火石間,陸淩霜一步搶先,化掌為刀在她頸後收力砍去,隻一下,那老婦頓時便軟軟地撲倒在了地上。
“這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書生餘驚未消,急忙將老婦移到一邊安頓。
“悲慟太過,我若不及時砍昏她,老人家命不久矣。”陸淩霜解釋道,又指揮眾虎迸衛將四周把守,待屋內隻留下塗花虎的副手時,再不收斂怒氣,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肚腹上!
副手是個四十餘歲的黑壯漢子,名叫方征,生得彪悍魁梧,腦子也活泛。平時經常於塗花虎出謀劃策,在他手下頗受重用,漸漸地有些傲慢。本來還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此時生受了陸淩霜一拳,瞬間跪倒在地,疼得眼珠都凸了出來。
“塗花虎到底做了什麽,還不快快招來!”陸淩霜拎起他的衣襟,“你若再敢嘴滑,本官便將你活活打死在這,將給那無辜少女償命!”
“欽、欽差大人!陸禦史草菅人命,居然要在大人麵前活活打死小的,您可不能不管啊!”方征大駭,急忙向謝琅求救。在他眼中,謝琅雖然看著是個文弱書生,卻實實在在是這次巡北的首官,若他對陸淩霜心懷間隙……“莫說他要打死你,我也想打死你!”謝琅眼珠都紅了,一腳將向他爬過來的方征踢了回去,“明澶,打,打死他這個畜生!塗花虎和啞女就是他殺的!”
“不不不!不要!!”方征吃過那一拳,知道自己絕不是陸淩霜的對手,又被謝琅扣下一頂殺人的大罪,終於方寸大亂,跪在地上乞命“陸大人!我說!我說!這都是塗花虎逼我的,那,那碗裏有助興藥……”
謝琅這才注意到屋中桌上放著一些小菜和酒碗。酒碗是粗瓷的,碗中是暗紅色的渾濁酒漿,想來是山戶家自釀的。
“塗花虎看上了那啞女,就叫她晚上過來陪酒夾菜,藥,藥是小的這裏拿的……”方征把額頭貼在地上,顫抖道,“但那藥是安京裏煙花柳巷常有之物,吃了隻有助興功效,從未聽說過會毒死人啊大人!求大人明察!”
“你那是什麽藥,趕緊拿出來!”
方征拿出來的是一些淡黃色的粉末。陸淩霜見多識廣,他查看一番後確認了是常有的助興之藥,饒是多吃些也不過會讓人脫力腿軟,但塗花虎和啞女的屍體就在屋中,滿屋的吐瀉穢物,明擺著是藥死的,又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人,那老女賊轉醒了,可要審問?”門外,有虎迸衛來報。
陸淩霜臉色如冰“審問什麽?難道還能是母親殺了女兒不成?”虎迸衛急忙諾諾退下,也不敢再問副手到底為何被單獨留下。
方征眼中的絕望之色更濃,哭著不斷磕頭乞命。謝琅充耳不聞,用水布裹了手在兩具屍體上翻撿線索,禦史中丞看著疑惑,便問道“你還會仵作之事?”
謝琅正蹲下身查看那啞女的屍身,皺著眉將指節頂在那女屍喉部用力按了數次,直到喉骨“嚓”地一聲碎裂,那屍體便自動張口吐出一隻薄胎描金的小瓷瓶來,看的人渾身發毛。
“看來這便是兩人的死因了。”陸淩霜將那還帶著血絲的瓷瓶撿起來放在桌上,燈火照映下那瓷瓶居然是半透光的,顯然是絕非一般農家山戶用得起的精巧玩意。謝琅此時腦筋也轉過彎來,眉頭緊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帝流漿’?”
聽說這蠻平的密藥隻要吸上一口便再也離不開,若是哪日缺了便要抓心捏肝,折磨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謝琅連那瓶身都不敢碰,隻聽陸淩霜冷聲道“‘帝流漿’此物之毒,不吸會痛苦無比,吸多了更會直接要人命……想來是塗花虎酒後放肆,將啞女折辱致殘,而啞女恨怒交加下,將身上的‘帝流漿’全喂給了這廝,然後自己也吞瓶窒息而死。”
“倒是可憐了這女孩,天生啞口,否則也不至於被侮辱時連聲哭喊也發不出來……”謝琅捶掌歎息。
陸淩霜麵沉如水“比起此案,更該立刻追查這種山郊野地怎麽會有‘帝流漿’。你們到底是從何人那裏拿到的藥?”
他的前一句是對謝琅說,後一句卻是對靠在門口的老婦人說的。老婦剛剛慘遭喪女之痛,此時被官爺質問,臉色越發蒼白,戰栗地跪在門檻外哀哭,口中聲聲為女兒喊冤,就是始終不肯提帝流漿的事情。
有虎迸衛再次提出審訊,謝琅卻不願對知命之年的老婦用那等血腥手段,最終隻得暫時收斂了兩具屍首,又將老婦軟禁屋中,守株待兔般等著這山戶家的男人回來。
陸淩霜性格謹慎,情況不明朗前絕不會放鬆警惕。他原本親自坐在門口守著那關押老婦的屋子,可不知不覺間居然昏睡了過去,等到第二天清晨轉醒,便看到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虎迸衛,謝琅更是趴在床上鼾聲震天,怎麽都叫不醒。陸淩霜心中大叫不妙,再探看四周,果然兩具屍首和老婦都已消失地無影無蹤,而他、謝琅及虎迸衛所在之處的也並非那山戶,而是一片荒涼廢村!
難道世間真的有乾坤袖法,才能將他們一百三十多個大活人在睡夢中來了個憑空轉移不成?!
“嘩啦!”一瓢涼水下去,謝琅驚叫著跳了起來。一個多月來這晚是他睡得最香的一次,偏偏被人用水潑醒,書生便要發火。剛指著陸淩霜的鼻子想要開罵,才後知後覺想起昨夜發生過什麽事,聽過旁人解釋之後,不免也背脊發寒。
“你確定是迷香?”陸淩霜有武功在身,那等下三濫的東西並不能如此輕鬆地撂倒他,謝琅皺著眉不敢置信。
而禦史中丞低頭在地上找了一圈,還真的發現了蛛絲馬跡——一小節沒有燃盡的香灰,捏碎了放到鼻尖前一聞,便讓人一陣頭暈目眩“這東西不是普通迷香。謝琅,我等已經入套了。”
入什麽套?謝琅不由捏緊了腰帶上掛著的一塊玉佩,那是出安京前王煥特地交給他,說是保命的東西。
虎迸衛中首官塗花虎已死,副手方征神色灰敗根本撐不起事,便由陸淩霜指揮。他派過兩個身手敏捷、耳目過人的哨兵,要他們一路跑到荒村的大門前。說來難以置信,那哨兵腿腳快,隻見他倆在筆直的黃土村道上踏起一陣灰塵,眼看著就要跨出村口了,繞過最後那棟房子,身體卻突然出現在了村子深處,又回到了起點!
“鬧鬼了!這荒村有鬼啊!”人群中一片惶惶。
謝琅看得冷汗直冒。他緩步踏出院門,一步一步確認著自己的腳印,路過每一棟破舊的民宅時都特地做下記號,可饒是如此,也如中邪般無論如何都繞不出這個怪圈,眼看那村口就在眼前,卻怎麽也跨不出去!
眼看著虎迸衛中人人驚恐,謝琅害怕生亂,急忙掩去臉上驚色,強自鎮靜喊道“大家莫怕!本聽說蠻平妖人慣會使用幻術,這也不過是唬人的幻象罷了。我奉旨巡北,身懷聖上欽賜令牌,難道小小伎倆還能壓得過聖上的龍氣嗎!”
聽到首官這樣說,眾人才心緒稍定,各自三五成團,往四麵八方搜尋荒村出口。待身側無人,陸淩霜緊皺著眉頭拉住謝琅,遞過去一把匕首,低聲道“這荒村雖然不大卻妖風陣陣,你各處小心一些,隻怕咱們是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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