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鳧鴨白鷺】
在北魏初朝,有類似於禦史台的官職,多以飛禽走獸為官職名。如奔走傳信的使者便取耐力善走之意,叫做“鳧鴨”;而刺探情報的間諜則取伸頸探視之意,名為“白鷺”。
在十七王崔始陽依照舊曆一手建立起的“白鷺庭”中,最出名的人反而不是“鷺眼”秦留月,而是“鷺嘴”王煥。作為接手醉仙樓的人,他身在安京都內,便如同身處暴風中心,無時無刻不暴露在粉身碎骨的危險當中。但是憑著一份八麵玲瓏的心性,和看似跳脫實則精細無比的手段,居然讓他盤活了死氣沉沉的醉仙樓,甚至還能看出往日在林起手中的那半分繁華來。
陸淩霜將手掌放在茶杯口上暖著,冷眼看著麵前這個笑眯眯的年輕男子——如此正式地坐下來相商,與他還是第一次。王煥則依舊保持著那副滿麵春風的樣子,開門見山地問“如何?對於安京風向,錢大人還滿意否?”
“哼,王大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禦史中丞冷笑了一聲,“或許我該向聖上上奏,早日查封醉仙樓,將‘白鷺庭’眾從朝堂上連根拔除,以懲你煽動民輿之罪。”
“哎,少主人這樣說話,實在太傷人了。”王煥笑著把玩桌麵上的一隻茶寵,將那圓潤的金蟾擺件轉來轉去,“這隻不過是利息而已——少主人一言不發地將我家主子手裏的棋子隨意亂動,這一點點代價還是要付的。”
陸淩霜準備舉杯飲茶的手便頓了頓,他知道這人是在說那不知死活的書生“你把謝琅那個蠢貨硬塞到湯五炬手下,不怕三兩天就被玩死?既然他死定了,不如與我做些髒活再死,也好去了廢物名頭。”
“哈哈,堂堂的徽州城第一才子在少主人眼中不過是個廢物嗎?那您又何苦明裏暗裏護著那小書生?”王煥又笑道,“既然少主人想要那小書生好好活著,那就要做好出錢出力的準備。畢竟天下商賈,熙熙攘攘皆為利來,芝凜雖然身為‘白鷺庭’的‘鷺嘴’,也免不了這俗套呢。”
話音剛落,隻聽到“哢嚓”一聲裂響,竟是陸淩霜將手中的骨瓷茶杯生生捏碎,雪白的碎片混雜著鮮血落在桌麵上。那雙青灰色的駭人眼瞳盯緊了王煥,陸淩霜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戾氣,啞聲道“錢大人已將致仕,絕不會摻和到你們的齷齪勾當中去!”
“哎呀,少主人莫要動怒啊。”王煥連連擺手,那張笑顏上便帶了幾分陰險味道,“嘿嘿,我說少主人,您真的以為您家師父什麽都不知道?”
這句話像一瓢涼水從天靈蓋澆下,頓時蓋熄了陸淩霜心中暴漲的怒火。錢建葉官至禦史大夫,乃朝中禦史之首,天下言官皆是他的耳目。王煥的這番動作根本算不上精巧,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為何又沒有任何表示呢?
難道說……錢建葉的站位,已經從“中正”逐漸偏向了十七王崔始陽?陸淩霜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將手中捏碎的骨瓷扔在了桌上“滋事甚大,我聽老師決斷。”“這就對了嘛。申屠庸那老貨對錢大人也不見有多好,給順妃娘娘的那道詔書都敢扣,膽子大到沒邊了!你們師徒為何處處忍讓,我還想不通呢。”
“……你還知道些什麽?”陸淩霜冷淡地問。
“鷺嘴”便又笑了兩聲,陰森森地嘲諷道“我還知道……少主人馬上就要‘天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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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勞您搭把手!”一卷粗糙的麻繩隨即被扔過來,趙天抹了把頭上的熱汗,仔仔細細地親自將大車上的貨物綁牢。待確認過所有車輛都已經準備完畢後,他咂摸了一下嘴皮,萬分後悔半路上弄丟了抽慣的那隻銅煙鬥。
這裏的村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抖著下頜花白的胡子,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隻包裹了許多層的小包袱,一層層打開後,把裏麵的兩吊銅錢遞給趙天“老漢有不少親朋都住在涼州,隻盼趙鏢頭能順利把賑災的東西送到涼州府去。這點錢就留給鏢頭喝茶……”
“哎,老大叔不用客氣!”趙天搖著手不接那銅錢,“祿光鏢局承蒙官爺看得起,能幫朝廷走這賑災的鏢是我的福氣,再說朝廷已經給過報酬,怎麽好再讓百姓給錢?您放心,東西保證一分都不會少,一定整整齊齊地送進涼州府,送到受災的民眾手上!”他確實沒有說大話,祿光鏢局的名聲在俞國境內都是叫得響的,百無一失的達成率就是被選中運送賑災物資最紮實的資本。
“老大叔也不用擔心親朋,我運送物資已有幾次,眼見那涼州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好啦。”趙天笑眯眯地騎上一匹高頭大馬,“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路上能通車馬,上次走鏢回來時,已經看到田裏有人播種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老頭那皺紋縱橫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來,周圍送別車隊的人群也不由發出了小小的一陣歡呼。
待看到趙天有不斷地往腰間摸索什麽東西,咂摸嘴皮的動作時,同為老煙槍的村長頓時了然“鏢頭可是遺漏了煙鬥?”
“哈哈,是啊,這都被您看出來了。嘴裏沒點提神的東西可真是難受啊……”趙天笑說,同時對身後的同伴們打了個呼哨,準備出發。可正當馬匹邁出一步,那老村長突然從懷裏摸出了個畫著彩繪的小瓶子遞了過去“趙鏢頭且慢!老漢沒什麽好謝您的東西,這點銅錢估摸您也看不上眼,您就帶上這個吧!趕路累了可以吸一口,比煙草提神得多!”
趙天一愣,那小瓶子便被塞進了手裏。待他細看,卻發現那小瓶子做工精美,瓶口鑲嵌著一圈金絲,絕非貧困農民買得起的日用粗瓷!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頓時在這位“鳧鴨”官心中蔓延開來,他拔去小瓶的瓶塞,謹慎地聞了一丁點裏麵的氣味,頓時麵沉如水。
這不是拜月白狼教的“帝流漿”又是什麽!?
送別車隊的人群見趙天吸了那“帝流漿”,也都紛紛拿出了自己的小瓶子,遞向車隊的保鏢們“這是我的藥,給您路上提神吧!”“請您收下吧,我們也沒有其它好東西了。”“來,拿好了,可別半路掉了……”
趙天握著手中的小瓶子,和身後的同伴們麵麵相覷。當他們看到人群中有兩個拖著鼻涕的小孩也被父母領著,掏出懷裏的小瓶子之後,都忍不住咬緊了後槽牙。
僅僅數月時間,“帝流漿”此物,竟然已經滲透地如此之廣了……那白狼巫師還要嗎繼續留?看來有必要再跑一趟蒙州了。
定了定神,趙天不動聲色地對村民們抱了抱拳,策馬率先向官道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