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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虎耳來書】

  “唳!!”一聲清亮的雕啼,秦留月便急忙去打開窗戶。剛剛開了條縫兒,虎耳便機靈鑽了進來,抖著羽翼上的雪,掉了滿地的冰渣。


  “你這扁毛畜生……”秦留月氣得不行,作勢要打。就在這時,內屋重重帳幔之後他家主子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留月,虎耳帶來了什麽消息?”他邊說著邊有悉悉索索的動作聲傳來,似乎是要穿衣下床。


  “十七爺,您可好生躺著吧。這風寒才剛剛見好,別又起了熱。”他說著便快速解下那黑雕腳腕上綁著的竹筒,從內部抽出信件來。


  那紙條上稀疏幾語,卻讓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秦留月麵上起了驚濤駭浪,他急忙轉去內屋“十七爺,戴仲來報,說是那鐵麵烏鴉突然人間蒸發,林夔止暗地裏翻遍了整個涼州關也沒找到她!”


  “咳咳咳!!”崔始陽一聽這消息便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向清冷的麵上都泛起病態的潮紅“號枝失蹤?什麽時候的事?”


  “涼州關開城放粥的那日,距今已有三天。”秦留月皺緊了眉,“恕留月直言,鐵麵烏鴉畢竟是江湖中人,又是那鏡炴國的……爺,咱們是否要放飛衛去追?”


  “失蹤前,涼州關可有異動?”


  “她走之前正將十五車粟米送入涼州關。當日有受了白災的流民被人挑唆攻城,她以勁弩射殺了十幾個細作,又用猛毒毒死近百人,強行鎮壓了下去。就這樣強硬的作法,難說她是想幫林夔止還是想害林夔止……”秦留月頓了頓,又道“還聽說她與那楚姓琴伎相處不好,大吵過幾架。”


  崔始陽聽著也蹙起了眉心,似是頭疼得緊,伸出兩個手指在太陽穴邊揉著。他沉思了一會兒,又問秦留月道“王煥那邊,人也還未找到嗎?”


  “沒有。說來也奇怪,謝琅在安京都無親無故,身上又沒有銀子,怎會一點痕跡都留不下,莫不是已經死了?”


  提到這個“死”字,崔始陽的眼眸中便閃現出冰霜一般的冷色來。他又停頓了幾秒,終於對秦留月吩咐道“號枝畢竟有武功在身,優先去找謝琅。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找不到,要王煥提頭來見。”


  人人都知當今安王爺崔始陽雖說是先天有缺,但性格溫和,言行舉止都如謫仙人一般出塵。縱使是跟在他身邊數十年的心腹秦留月,也難得聽他口中吐出如此殘忍的言語來。


  知道主子真的動了怒,秦留月也是覺得脊背上發寒,他單膝跪倒在床帳外“是,立刻回信給安京都那邊。爺,您可別太急,得留意身子,留月去端藥來吧。”


  崔始陽看了一眼秦留月走出去的背影,又回到了之前盯著床頂沉思的狀態。


  良久,他暗自呢喃“皇兄若真要趕盡殺絕的話,也且做好心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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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伐!你看看,你過來看看!”醉仙樓的雅閣裏,傳來一連串“叮鈴咚隆”不和諧的噪音,王煥舉著一張紙條,風風火火地闖進雲伐所在的房間。他甚至沒有敲門,而是一腳踹了進去,撲進門內時還站不穩地搖晃了兩下,使得原本一絲不苟梳理的發髻也有些散亂開來。


  他就那樣頂著一頭亂發對著屋內的人發怒“雲伐!都怪你!你看這教訓上怎麽說的?他可是要我提頭去見!提頭!”他說著使勁揉了兩把自己的臉,又以一副西子捧心的難受表情哭喪起來“你說我這麽好看的一顆頭,怎麽能隨便割下來呢!雲伐,這事兒你得負責到底,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夠了!”隨著這一聲咆哮,王煥全身一緊,眼睜睜看著那隻價值百金的汝窯酒杯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這才發現,雲伐剛才明顯是在借酒澆愁——看那雙赤紅的眼睛,他到底喝了多少?

  “你,堂堂醉仙樓當家,居然連個文弱書生都看不住……”雲伐扶著檀木桌子站起來,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衝到王煥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冷聲說道“王煥,若謝琅有個三長兩短,我才要對你不客氣。”


  這句話他是認真了的。王煥有一瞬間的呆滯,等他從那濃重的威脅意味中轉醒過來時,他已經被雲伐打著轉兒地推出門外,雅閣的木門毫不客氣地“咚”一聲重重關上,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你這什麽態度!”王煥幾乎尖叫起來,那漂亮的臉蛋都因為氣憤而扭曲了。他剛想再次撲進門去,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讓腳步猛地頓住了。這個念頭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雲伐這家夥,該不會是假戲真做地喜歡上那個小書生了吧……他真有龍陽之癖啊??


  王煥的臉瞬間垮下來了,也失了再找雲伐理論的興致。他拖著步子絕望地往樓下走去“完蛋咯,芝凜對不起景王啊,把您府上玩兒到斷子絕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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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小雨,氣溫降了些,這安京都的冷不同於北界,雖然沒有冰天雪地,卻是絲絲寒氣都融在空氣裏,滲透入骨,讓人避無可避。謝琅盯著窗外尚且濕潤的芭蕉葉子陷入沉思,連衣袖什麽時候落進了硯台也不知道。流蘇端著熱茶點心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人衣袖上黑了一大團,卻猶自不知的茫然表情。


  “謝公子,謝公子?”流蘇試探性地喚了兩聲。


  “啊……啊!流蘇姑娘?小生見過……”


  流蘇便笑了“嗬嗬,您就別多禮了。流蘇隻是個奴婢,可受不起。”她將帶來的吃食放在桌上,笑著指向他的衣袖“謝公子方才在想什麽?連袖子被墨水染成這樣也沒有察覺。”


  “哎呀!怎會如此!”謝琅就著急起來,這身衣服還是這大戶人家借給他穿的,料子看著就貴重地很,可剛上身一日就被他弄髒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捏著袖子漲紅了臉,低聲問“流蘇姑娘,這墨水我會努力洗的,若真洗不下來,我也會照價賠償……隻是不知,這衣料多少錢一匹?”


  “噗嗤!”流蘇半掩著臉笑開了,“你這書生真是的!我家老爺是喜歡您,更是看上了您的才華。莫怪流蘇多嘴,說不準以後您還要成為府中姑爺呢,都是一家人,在這種小處又何必這樣客氣?”


  謝琅吃驚地張大了嘴,臉上燒的更厲害了。流蘇看著他那滿臉通紅的窘迫樣子又笑開了花,哄著他把外袍換下來拿去洗,又囑咐著不要客氣,多用些果子茶水,這才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這身新換上的外袍甚至還在袖角吊著墜兒,謝琅撿起來一摸,居然是顆羊脂玉的壓褶。再看衣料繡工,至少也要百兩銀子吧?這是普通人家能隨意拿出來給客卿換洗的衣物?

  書生慌了,他在書齋裏一圈圈地踱步,思考著前因後果。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甚至可以說是個倒黴蛋——要不是個倒黴蛋,當年怎麽會剛開卷就被汙蔑舞弊亂棍打出考場?又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卷入玉算盤的謀劃裏被帶來安京?

  當夜他從醉仙樓裏逃出來,沒有多遠就在安京都的坊街裏迷了路。各處都是高牆大院,巷間深窄,夜間濕冷,可他卻連個能避風雨的牆角都找不到。這書生隻好蜷縮著身體躲在一戶人家的石獅子後麵,哆哆嗦嗦等到天明,手腳凍僵連爬都爬不起來。


  好在這戶人家心善,早晨老爺出府時發現了他,便吩咐下人幫忙給他揉開凍僵的手腳。聽說他是個讀書人後,又說家裏剛好想找人打理書庫,便請他當了府中客卿,幫忙整理撰寫書目。


  夜裏漆黑一片,他凍得幾乎昏厥,進府時都愣是不知道自己進的是哪一家的門。這些日子以來忙於整理書庫,更是連房門都沒怎麽邁出去過。流蘇說是被指派來服侍的,卻守口如瓶。平時隻管他吃喝穿睡,若有甚問她,人家永遠隻是揚著一副笑臉打哈哈,這般看來,更像是在“監視”他。


  謝琅隻是心性單純耿直,他並不傻。堂堂的徽州城第一大才子,事到如今怎會還咂吧不出怪味兒?他心中早已有了懷疑:這到底是哪個朝廷重臣的府宅?這位重臣是否知道他就是徽州城第一才子?又想以他的身份做什麽文章?

  雲伐和王煥定然已經在外麵翻了天似地找自己,竟然都沒有樁子能打進來。謝琅咬著拇指心中慌亂,難道這次真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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