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菜美嘉子
“謝謝你，年輕人。快來，嚐嚐日本的玄米茶吧。”
“您是日本人？”
歐於立很是驚訝，一個日本人竟然可以將中文說得如此自然流暢。也許是在C市生活了很久吧，又或許是嫁給了中國人，中文水平才會有如此大的進步吧。
“不，我並不是日本人，我的丈夫才是日本人。”
“哦，原來如此呀。那您的丈夫呢？請他出來一起飲茶吧。”
“不必了，年輕人。”菜美嘉子微微一笑，淡定從容的回答到。“我的丈夫早就不在世上了。”
“喔，實在對不起，我……”
歐於立很是抱歉，沒想到這位和藹慈祥的老婦人居然會是寡婦。
“沒事，年輕人，我並不介意。”
菜美嘉子依舊淡淡的笑著，給人無限的暖意。
是的，她早已接受了這樣的事實。盡管她是那麽的深愛著她的未婚夫，衝田先生。
相比起四十幾年前的哭哭啼啼，整日以淚洗麵。生活教會了她麵對，也教會了她樂觀。
“並不是眼淚才能表達對一個人的思念。所以我會常常告訴自己，一切都往好處去想，對人如此，對事也一樣。”
“嗯，您說得很有道理。”
歐於立點點頭，很認同她的觀點。
可盡管這樣，他還是有一個疑問，老人的孩子呢？
環顧四周，似乎除了菜美嘉子和她所養的貓團子是活物之外，其他的隻剩下這滿屋子的書了。
老人有小孩嗎？
如果有的話，那應該和自己年齡相仿吧。可他們身在何方？為什麽忍心讓老人一人孤獨的生活。
如果沒有的話，那會不會也不在了世上？
此時的歐於立滿懷疑問，可一想到這些是老人的傷心事，提出來隻會讓菜美嘉子的心更加難過。於是，他忍住了疑問，隻埋頭不語，安安靜靜的品茶。
“你應該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吧。”
“沒……沒了。”
“哈哈，別壓抑自己，盡管問，我沒事。”
菜美嘉子雖然閉眼跪坐在榻榻米上，但似乎全然了解歐於立的心思。
“我無兒無女，完完全全是孤家寡人一個。”
“啊。”歐於立一驚，手顫著將茶水跛出來了一些。
“別驚訝，年輕人。我還沒告訴你為什麽我會無兒無女呢。”
“那……為什麽？”
“噢，這個……”菜美嘉子說到此處，嘴角終於抽動了一下。看來這件事似乎比失去了丈夫還要更加的遺憾。
“我們曾經本來應該會有一個孩子的。”
“應該會有？”
“是的。隻能用應該這個詞語。”菜美嘉子的神情變得憂傷起來，看來這件事不管過去多少年，在她的心中實在是個疙瘩。“都怪我啊，都怪我。”
“衝田君，我對不起你啊——”
“您怎麽了？”
“我是凶手啊，凶手。”
“凶手？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您的丈夫是被您……不，我絕不相信！”
歐於立吸了一口氣，千萬別，別讓我聽到如此殘酷的現實。
“不，我“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您如此宅心仁厚，樂觀慈祥，我絕不會相信您能狠下心來殺害自己的親身骨肉。”
“可是我的孩子死了，他就死在醫院裏。醫生說因為我傷心過度，才會導致流產。我不是凶手，是什麽？”
菜美嘉子突然有些失態，她撲倒在歐於立的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不，這不算凶手。”
歐於立安慰著她。
“可這一切全部因為我自己呀。是我自己沒能照顧好他，是我自己沒能給衝田留下一個後啊。”
“您千萬別太過自責了，也許衝田先生並不會這樣想。也許沒有孩子確實很遺憾，但他生前至少擁有您這樣一位好太太呀。”
“不，不，不。在法律上，我還不能算是他的太太。”
“啊？”
歐於立徹底驚訝了，他完全想象不出眼前的這位銀絲白發的老婦人究竟都經曆了何等程度的災難。
“我是未婚先孕的。”
“未婚先孕？”
“聽上去是不是很大膽？”
“是有那麽一丁點兒。”
“可我那個時候就是愛他呀，愛得茶不思飯不想。”
“所以您決定要和您的丈夫衝田先生結婚？”
“不，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因為他也同樣很愛我。”
“如果衝田不出意外，其實這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不管是在日本，還是在中國。也會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我最愛的兩個人都離我而去，永遠的離我而去了。”
“大概他們是在天上團圓了吧。”聽了菜美嘉子的經曆，歐於立的心裏也沉重了不少。“您別難過了，我也失去過親人，我的媽媽也在天上呢。”
“哦，對不起，年輕人，我是不是勾起你的傷處了？”
“沒有，沒有。”歐於立趕緊安慰到，生怕她又太過自責了。
“來來來，年輕人，我送你一本書。”菜美嘉子說著緩緩站起來，顫顫巍巍的走到書架前。
從正好伸手可及之處拿出一本有些破舊的書來，“這本書曾經陪伴了我多年，現在，我將它轉贈給你。”
“《我們從未失去什麽》”歐於立念著書名。
“這本書應該幫助你度過了那些因為失去親人而倍感痛苦的夜晚吧。”
“年輕人，你很聰明。確實是這樣。”
“不不不，我不能收下。”歐於立趕緊連連搖頭，“這本書對你很重要，我怎麽能將它從你身邊拿走呢。”
“相比而言，它其實對你比對我更重要。”菜美嘉子終於又重露了笑容，她仍舊樂觀慈祥，一切都往好處去想。
“我已經是一個快要與世長辭之人了，而你，還要在這個世界上活很多年呢。所以，這本書對你的用處更大，它能陪伴你的夜晚更多。”
“可是……”
“不必再可是了，我困了，準備打烊了。如果想再品玄米茶，歡迎下次再來。”
“團子——”
菜美嘉子呼了一聲團子，那白貓便跳到了她的懷中。“歐於立先生，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