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賀信揚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快七點半了,他進門也沒看屋裏,換完鞋習慣性地掃視了一樓一圈,就看到怯生生看著自己的岑安。他驚訝的忘了動作,就這麽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看著岑安。
岑安在看到賀信揚的一瞬間霍然站起身來,眼睛裏充滿了驚喜,眼淚刷的流下來了。
賀信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不確定地問她:“岑安?”
岑安連忙點頭,手忙腳亂地比劃著,賀信揚抓住她的手:“你嗓子怎麽了?”
岑安滿臉眼淚的搖頭,反握住賀信揚的手用力收緊,看著他哭。
賀信揚內心巨震,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竟然是岑安,三年前捐軀的岑安!
蕭瓔珞帶伍衛國派過來的人幫岑安放行李,下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丈夫和自己撿回來的姑娘手拉手的“深情對望。”
蕭瓔珞饒有興致地趴在欄杆上看著兩人,後麵的兩個衛兵尷尬的對視一眼,默默低下頭,暗暗思索著這件事回去之後要不要告訴老將軍。
賀信揚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就看到蕭瓔珞歪著頭笑著,心裏開始慌了。他撫開岑安抓著他的手,向蕭瓔珞招招手:“瓔珞,下來。”
蕭瓔珞直起身,對身後的兩個衛兵說道:“回去之後別亂說話。”
兩個衛兵低著頭,答了一聲是,這種事,告訴老將軍,老將軍非得一槍崩了他們姑爺。
蕭瓔珞得到了回答,這才轉身下樓。
賀信揚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蕭瓔珞,第一次有些心虛:“瓔珞。”
蕭瓔珞笑了笑:“你回來了,我今天剛出軍區就碰到岑安了,所以沒去南安巷。改天吧。”
“好,改天我們一起去。”
蕭瓔珞點了點頭,正好靜嫂從廚房裏出來,說道:“先生,太太,岑小姐,晚飯好了。”
“知道了。”蕭瓔珞答道,又回頭對賀信揚和岑安說道:“先吃飯吧,吃飯完再聊。”
賀信揚其實很想現在就問岑安,她為什麽活著,為什麽活著而不回來。不過他剛剛的行為有些失態,雖然他是因為震驚,但到底舉動逾距了,蕭瓔珞心裏怎麽想的他完全不知道,他現在不能再衝動了。
賀信揚點點頭:“也好,先吃飯。”
岑安又恢複到下午初見蕭瓔珞時的惶恐,一雙眼睛蒙著水霧,真是我見猶憐。
賀信揚蹙起眉頭:“你這是怎麽了?”
岑安一直搖頭,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可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瓔珞笑了笑,走過去挽住岑安的胳膊:“沒事的,我們先吃飯,吃完飯你想問什麽問什麽,想說什麽說什麽。你不餓,他還餓了呢。”
岑安總算是不亂動了,被蕭瓔珞半拖半拉著往小餐廳走去,賀信揚看著兩人的背影,有些疑惑,蕭瓔珞的行為怎麽看都有些反常。
岑安被拉著往小餐廳走,頻頻回頭看賀信揚,眼睛裏全是恐懼,賀信揚不明白,蕭瓔珞是做了什麽嗎?為什麽岑安怕成這樣?
很快,賀信揚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蕭瓔珞是什麽樣的人,她怎麽會因為三年前的事而為難岑安呢?
賀信揚跟過去,蕭瓔珞已經坐下了,岑安就坐在她對麵,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握的很緊,連手背上的指骨關節都攥的發白。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桌麵,一動都不敢動。
蕭瓔珞端著一個白瓷小碗細心地一勺一勺地舀著湯,盛滿了,就起身放到岑安眼前,笑著說:“喝點湯吧。”
岑安像被驚到了一樣,差點彈起來,用手語比劃了一個謝謝,蕭瓔珞撐著下巴看著她:“不用謝。”
在蕭瓔珞目光的逼視下,岑安硬著頭皮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湯送進嘴裏。
蕭瓔珞看著她笑意加深:“還好嗎?”
岑安點點頭,蕭瓔珞這才滿意地拿起筷子,看到賀信揚站在小餐廳門口,蕭瓔珞招招手:“你怎麽不過來吃飯啊,快過來吧。”
賀信揚微微蹙了蹙眉,答了句“好”就走過去,坐到蕭瓔珞身邊,蕭瓔珞像往常一樣,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然後低頭自己吃自己的。
賀信揚看著反常的蕭瓔珞,遲遲沒有動筷子,難道真的是岑安的出現讓蕭瓔珞感受到了危機,她在吃醋?如果是這樣的話,賀信揚還真應該開心了。
蕭瓔珞察覺到賀信揚在看她,她頭都沒抬,問道:“不吃飯看我幹什麽?”
賀信揚拿起筷子,說道:“沒什麽。”他又看了一眼對麵的岑安,她正機械地往嘴裏喂著飯,也不夾菜,就那麽吃自己眼前的一碗米飯。
賀信揚看的別扭,給她加了一筷子竹筍片,他記得岑安好像挺喜歡吃這個的:“別光吃飯,吃菜。”
岑安猛的抬頭,眼裏噙著淚花,努力張了張嘴巴,還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賀信揚轉開臉吃飯:“不客氣。”
岑安看著賀信揚的側臉,抿了抿唇,默默地把賀信揚夾得竹筍吃掉,又開始隻吃米飯了。蕭瓔珞抬眼掃了一眼岑安的碗,什麽也沒說,繼續低頭吃飯。
這一頓飯,是賀信揚和蕭瓔珞一起吃的最壓抑的一頓飯,整個過程中,誰都沒說話,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吃完飯,靜嫂小心翼翼地把碗筷撤下去,擦幹淨了桌子,三個人就這麽沉默著。
岑安悄悄看了看對麵兩人的表情,在手邊的紙上寫道:“對不起,我是不是給你們的生活帶來什麽困擾了?我可以走。”
蕭瓔珞看了一眼,就把紙交給賀信揚。
賀信揚看完,把紙還給岑安,看了一眼正在發信息的蕭瓔珞,說道:“沒有,你可以留下來。不過你要回答我一些問題。”
岑安連連點頭。
賀信揚問她:“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岑安皺著眉,想了想,寫道:“好像忘了,好像記著,剛剛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很熟悉,但是不知道應該叫你什麽。”
“我叫賀信揚。你以前的戰友。”
“戰友嗎?可是你太太說你以前是我男朋友。”
賀信揚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蕭瓔珞,無奈地說道:“我們三年前是在一起過,但我已經結婚了。”
岑安繼續寫:“我知道,我沒想要你怎麽樣。我以前也是軍人嗎?”
賀信揚點頭:“嗯,你是一名軍人,中尉軍銜。”
“那我怎麽會失憶呢?”
說到這個,賀信揚歎了一口氣,直視著岑安的眼睛,說道:“是因為我。你為我擋了一顆子彈。我們沒有把你救回來。”
岑安動了動嘴角,寫道:“我想我肯定很喜歡你,因為我看到你的一瞬間心好疼。”
賀信揚眼波微動,嗓子眼堵的發疼,他艱澀地張開嘴:“對不起,岑安。”
岑安搖了搖頭,笑著用手語比劃:沒關係。她雖然笑著,但眼眶裏卻盛滿了眼淚,看上去楚楚可憐的。
蕭瓔珞給景淼發消息,告訴她賀信揚的老情人活過來了,問了一下景淼那邊的事,景淼告訴她自己改姓了,傍晚的時候已經回雲城了,帶著她的親生父母,外加吐槽了一下賀信揚。蕭瓔珞告訴她,自己後天去拜訪兩位老人,明天還要處理岑安的事情,然後就結束了對話。
蕭瓔珞往岑安的紙上一看,她什麽眼神,那句煽情的告白大剌剌地擺在紙上,她挑了挑眉,笑著問道:“我是不是該回避啊?”
賀信揚蹙起眉:“瓔珞,你別鬧。”
蕭瓔珞立刻變了臉色,所有的笑意都收起來了,清淩淩的杏眸裏蒙上寒冰,冷笑:“我鬧?”她霍然起身,眼尾掃了一眼岑安:“還真看得起自己!”說完直接上樓去了。
賀信揚看著她的背影,臉色陰沉,今天早上她還拉著自己的手撒嬌,為什麽晚上就變成了這樣?他也是人,三年前岑安為他而死,如今人好端端的出現在他麵前,他總不可能不聞不問吧,況且岑安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這件事不是誰的錯,蕭瓔珞會有所反應他也會很開心,因為她在乎自己,但不是現在這樣的無理取鬧。
岑安怯怯地拉了拉賀信揚的衣袖,寫道:”她生氣了嗎?”
賀信揚揉了揉眉心,扯回自己的衣袖:“沒事,你不用管她,今天先這樣吧,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說完也離開餐桌上樓了。
岑安看著賀信揚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緩緩收回目光,將桌上的紙折起來,裝進自己的口袋裏。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她有些粗糙的手拂過樓梯的扶手,冰涼的觸感讓她更加清醒了。路過二樓主臥時她略停頓一下,房間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才繼續往後走去。進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
賀信揚回房間時蕭瓔珞在浴室洗澡,賀信揚煩悶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寸發,盯著浴室門看。
蕭瓔珞打開門看到賀信揚,她愣了一下,隨即錯開眼,走過去到床邊坐下吹頭發。
賀信揚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們的關係就要回到原點了。如果是那樣,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賀信揚走過去,拿過她手裏的吹風機,給她吹頭發,這次蕭瓔珞倒是沒拒絕,乖乖坐著讓他給自己吹頭發。
等吹完頭發,賀信揚按住要起身的蕭瓔珞,轉到她眼前蹲下身,看著她的眼睛:“瓔珞,我們不這樣行不行?”
蕭瓔珞抿著唇,移開目光,賀信揚握著她的手,說道:“你也知道,三年前,岑安是為了我才挨了一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她是我任何一個戰友,我能再見到她我都會很高興,更何況,她和我在一起過,就算不愛她,我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不是嗎?”
蕭瓔珞笑了笑,搖著頭說道:“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答應這門親事,如果我不嫁給你,現在你和岑安就不會為難了吧。”
賀信揚握著她手的力道突然加重,他咬著牙,恨聲問道:“你後悔了?你後悔嫁給我了?”
蕭瓔珞抽回自己的手,捧著他的臉,搖了搖頭:“後悔談不上,隻是覺得自己做錯了決定罷了,我隻是設想了一下最簡單的方法。我不嫁給你,你依舊一直守著岑安的舊事活下去,她回來了,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賀信揚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瓔珞,愛情在我這兒,跟時間沒關係,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心意。”
蕭瓔珞冷哼,抽回自己的手:“你以為我為什麽生氣?我生氣是因為你見了老情人就智商滑坡,你說,你今晚問岑安的都是些什麽問題,你們倆商量的都是什麽東西,就顧著懷舊了,你想沒想過,她是如何死而複生的,能讓你認為她已經死了,如今又活蹦亂跳地出現,難道不可疑嗎?”
賀信揚擁著她上床,把她摟進懷裏,下巴蹭了蹭她的發旋,說道:“剛想問,你就生氣了,我這不是來哄你了嗎,沒顧上問。”
蕭瓔珞聞言,手伸進被子裏,摸索到他勁瘦的腰,擰了一下,瞪他一眼:“這麽說,還是我的錯了?我告訴你,她下午跟我聊天的時候可沒有剛才這麽情緒過激,感覺我會吃了她似的。”
賀信揚輕輕吸了一口氣,把她的手從被子裏拉出來,笑著說道:”哪能啊,都是我的錯,對了,你下午問出什麽來了沒?”
蕭瓔珞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一遝A4紙來,遞給賀信揚:“你看看,就這些。”
賀信揚細細翻閱了一遍,蕭瓔珞問道:“什麽感覺。”
賀信揚把紙遞給她,搖頭笑了笑:“小說的感覺。”
蕭瓔珞笑倒在賀信揚懷裏,戳著下巴問道:“你還看小說呢?”
賀信揚攥住她作亂的手,在她指尖上輕輕咬了一下:“沒收的女兵的,看了兩篇,跟這個差不多。”
蕭瓔珞枕在賀信揚腿上,翻著那幾張紙:“你確定她在編故事嗎?”
賀信揚搖了搖頭:“真假摻半吧,這些東西乍一看沒問題,細細斟酌的話漏洞百出。”
蕭瓔珞笑了笑:“現在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岑安她有不得已要隱瞞的原因,或許是太難以啟齒,所以選擇了說謊,還有一種可能……”蕭瓔珞看著賀信揚,沒有說下去。
“還有一種可能,岑安的身份本來就有問題。”賀信揚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