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幾個人沒說幾句話,大廳裏安靜了下來,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沈老太太下樓來了。


  由她的長子,也就是賀毅揚的大舅和大舅母攙扶下下來了。一步一步緩慢走下來,最後停在最後一階,沈老太太拍拍兒子的手,示意他講話。


  沈蒲元點點頭,笑著麵向人群:“諸位能來參加家母的壽宴,沈某不甚感激,今天,希望大家都能開心,不拘主客,大家盡興。”


  沈老太太也笑著點頭,下麵的人不管怎麽樣的,真心的,假意的,都開始鼓掌,對於他們來說,誰的壽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壽宴上的來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如果能結交一二,也不虛此行。


  蕭越輕看著沈浦園那張老臉,嗤了一聲:“老狐狸還挺會說。”


  蕭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蕭瓔珞捅了捅他的腰:“少說話。”


  蕭越嘁了一聲,沒說什麽,沈家這樣的人家,現在就隻剩老祖宗留下的那一份輝煌了,隻能靠著老一輩的名聲混跡在上流社會裏了,明擺著是打腫了臉充胖子。


  宴會是由沈老太太最喜歡的邢菲娜的開場舞作為開始的,這次邢菲娜沒有腦子有坑的跑來邀請賀信揚,而是和一個韓城的公子跳了開場舞,讓蕭瓔珞都驚訝了一下,原來邢菲娜也不是時時刻刻都不帶腦子的。


  蕭瓔珞不喜歡跳舞,賀信揚也是,兩個人默契的走到最邊上,安靜地看著。


  靳淼陪著靳垚舞,他們都沒有帶女伴或者男伴,又是兄妹,所以靳淼就答應了靳垚的要求。


  可是,漸漸的,靳淼就覺得靳垚不對勁,不對,應該說他不對勁的有一段時間了。忽然之間跑來雲城,說是要在雲城定居,經常翻看她初中時候的照片。今天,他看她的眼神已經讓她覺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像一個野心勃勃的獵人看著自己肥美的獵物。


  靳垚的眼神黏在靳淼臉上逡巡,來來回回。靳淼覺得自己實在受不了了,想要掙脫時發現靳垚的手纏在她腰上,似乎長在上麵,撼動不了分毫。


  靳垚看著靳淼掙得發紅的臉頰,突然笑了一下,眯起的笑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他微微俯下身,在靳淼耳邊輕輕說道:“淼淼,我記得,你說過,你愛哥哥的,對嗎?”


  靳淼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腦袋轟的一聲炸了。這件事,是她永遠都不想回憶的事。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靳垚,跑出了宴會大廳。


  麵對旁邊的人投來的目光,靳垚正了正西裝的衣領,依舊笑的風度翩翩:“小丫頭鬧脾氣呢,大家見笑了。”


  別人也不會真的笑他們什麽,大家都彼此不熟,有沒有利益上的聯係,所以聽完沒多大反應就繼續自己的舞步了。


  蕭瓔珞見靳淼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忙對賀信揚說道:“老太太這邊你幫我應付一下,我去看看淼淼。”


  賀信揚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蕭瓔珞:“自己注意安全。”


  蕭瓔珞衝他笑了笑,接過他遞過來的西裝外套,拎著裙擺,也快步出了大廳門。


  靳淼一路跑出沈家,連保安都沒有攔住她。她一路跑,一路回憶她那段最不堪的過往。


  靳淼比靳垚小六歲,靳垚從小就很照顧妹妹,靳淼也十分黏自己的哥哥。十歲之前,因為性格和學習成績上的不足,她的父母不是很疼愛她,但至少還是給她好臉色的,她還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哥哥,她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


  十歲她得了一個小病,需要進行血液檢驗,就是那一天,靳淼得知了一個晴天霹靂,她不是靳家的孩子,抱錯孩子這種扯淡的事情就發生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她就被靳家父母徹底厭棄了。他們開始專注的找自己的親生女兒,立誌要把親女兒換回來。


  不過當時靳媽是在外出學習的時候生產的,小城市,程序不完整,沒有監控錄像,那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人口流動較為嚴重,所以靳家找了十幾年也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親生女兒。


  剛開始那段時間,靳淼很難過,一個人經常哭,靳垚就一直陪著她,告訴她,就算親妹妹回來了,他也隻喜歡靳淼。後來,這句話支撐著靳淼走了一整個年少青春。


  也是在不知不覺中,靳淼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自己的哥哥。她很苦惱,偷偷跟好朋友蕭瓔珞說過,蕭瓔珞當時也是單純的小孩子,沒什麽建設性的意見。然後她在痛苦的暗戀中度過了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華。


  高中畢業時,她把所有的誌願都填在了遠離京裏的雲城,希望自己能少回家,少見父母,雖然他們根本不在意。


  她想,自己如果去讀大學了,哥哥一直又在京裏,見麵時間又越少了,終於在拿到雲大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鼓起勇氣去告白,結果那天的場景,將她蓄力六年的勇氣全部吞噬掉了。


  她依舊記得,那天傍晚的火燒雲快把京裏的群山點著了,她拿著通知書,告別了閨密蕭瓔珞,滿懷著忐忑和激動回家,她想告訴哥哥,她愛他。但當他打開家門的一瞬間,在酷熱的暑夏,她覺得自己跌進了無盡冰淵。


  門口玄關處扔著兩隻綁帶涼鞋和一雙男士皮鞋,,一條靳淼都羞恥的不敢看的粉色女式丁字褲。她捏緊手裏的通知書袋子,腦子裏嗡嗡作響,慘白著臉踩過那讓她臉紅的丁字褲,身體不受控製地一步一步緩慢的往靳垚的房間走去。


  靳垚放門口扔著一件黑色裙子和一個胸罩,靳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刺激太嚴重了,她還特意多看了兩眼那讓她心口撕裂的胸罩,嗯,D,有往E發展的趨勢!自己這隻有A的胸果然沒法比。


  她站在靳垚房門口,聽著房間裏傳出的男女呻吟聲,她想捂上耳朵,想轉身逃跑,可是身體不受大腦控製,她抬起手,大力推開房門。


  眼前的景象顛覆了她對靳垚的認識,她記憶裏的靳垚,是那個會溫柔地給她講題的哥哥,是她自己一個人不敢睡時把她抱到自己床上,哄她睡覺的哥哥,是那個自己得了獎,他會笑的彎起眼睛的哥哥。而此刻的他,卻懷裏抱著一個胸能砸死人的女人,狂放的挺動腰身,那放浪的姿態是靳淼前所未見的。


  靳垚是背對著她的,她推門時,靳垚絲毫未察覺,動作依舊讓靳淼覺得惡心,那個女人狐狸一般的眼神勾過來,看到靳淼後沒有吃驚,沒有羞恥,甚至是更加淫浪的叫出聲來,似乎是叫給靳淼聽。她摳著靳垚的背,便呻吟邊喘氣,嬌嬌的咬著靳垚的耳垂:“垚,你妹妹來了。”


  靳淼看著那健碩的腰身一刻也沒有停,隻有靳垚陷在情欲裏的聲音傳來:“滾出去!”


  靳淼木著一張臉,緩緩拉上房門,踩著那把她的青春愛戀化為泡沫的肮髒衣物,一路出了家門。


  她記得自己很清醒,很淡定的打電話,把蕭瓔珞和池禦約了出來。然後在酒吧差點把自己喝死,她什麽都沒說,蕭瓔珞和池禦貼心的什麽都沒問,就陪著她瘋到後半夜。


  等她有知覺地時候,她已經在自己床上睡了半個小時了。剛睜開眼,就看到倚靠在她門口的靳垚,他穿著睡袍,微敞著胸口,清晰可見的抓痕狠狠撕扯著靳淼的神經,她憋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決堤而來。


  靳淼瘋了一樣地撲倒靳垚身上,哭著扯亂了他的睡衣,使勁蹭著那惡心的抓痕:“哥哥,我愛你啊,哥哥,哥哥,我很愛你的,為什麽我不可以,為什麽!”


  靳垚眼神毫無波動,用力扯開靳淼,大力扔到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理了理自己被靳淼扯亂的衣服,聲音平淡無波:“淼淼,你醉了。”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靳淼失神地呆坐在地板上,很久,她才有了動靜,她笑了,笑的滿臉都是眼淚,她的暗戀,她的青春,她的努力,最後,隻不過換來“醉了”兩個字,她覺得這像是一個笑話,狠狠地諷刺她義無反顧的六年。


  那一夜之後,靳垚就進了一個劇組,整個暑假都沒有再回家,暑假結束後,靳淼一個人來到雲城,試著忘記靳垚,忘記這一切。


  她又努力了七年,來嚐試忘掉靳垚,她人生短短二十四年,有十三年是為了靳垚一個人活著的。


  靳淼腦仁都快炸了,靳垚是什麽意思?用七年前的事情來羞辱她嗎?嘲笑她愛上自己的哥哥?嘲笑她竟然不自量力,愛上天才編劇?


  靳淼穿著高跟鞋,跑不了多快,很快就被蕭瓔珞追上了。


  蕭瓔珞拉住早就哭花了妝的靳淼,眉頭狠狠皺起:“淼淼,靳垚又幹什麽了?”


  靳淼哭的都抽抽了,她抓著蕭瓔珞的手,抽噎道:“珞珞,他是不是想我去死啊,他跟我說,淼淼,你說過,你愛哥哥的,對不對?珞珞,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做錯了什麽?就算是我錯了,我也改了啊,我改了!七年,我躲了他整整七年了啊,珞珞!”


  蕭瓔珞心疼地抱住她,拍著她抽搐的背,說道:“淼淼,你沒錯,你沒錯的,淼淼,不要再為他哭了。”


  靳淼這會兒什麽都聽不進去,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沒錯,蕭瓔珞不是什麽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沒有辦法設身處地的去勸她該怎樣,她沒有那個閱曆,也沒有那個經驗。她隻能把賀信揚給自己的衣服披到靳淼身上,把肩膀給她,讓她哭個痛快。


  等靳淼哭夠了,頂著一張油彩臉衝著蕭瓔珞抽抽:“珞珞,你說靳垚他憑什麽,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他嗎?是,我承認,我努力了七年,他依舊是我初戀,但我現在也好歹是一個小美女了,我不愁嫁,有的是好男人要我,沒有他靳垚,我靳淼依舊是個小仙女。他牛逼什麽呀!”


  蕭瓔珞聽她又開始滿嘴跑火車,就知道她沒什麽事了。靳淼這個人有個好處,沒有什麽事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哭解決不了的。哭完了,憂鬱的靳淼又是那個中二的少女。


  蕭瓔珞靜靜地聽她吐槽,時不時附和一句,最後,小仙女靳淼終於痊愈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著蕭瓔珞進了一家酒店,借用了人家的洗手間和女員工的卸妝水卸了妝,順便也把蕭瓔珞的給卸了。然後拉著蕭瓔珞一頭紮進了小吃街。


  在這樣的街道上,穿著高級定製的晚禮服擼串兒的美女也就這兩位了。


  靳淼把賀信揚的外套還給蕭瓔珞,提著裙擺大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小攤油膩膩的小板凳上,一件五六萬的禮服就這麽報廢了。


  蕭瓔珞無奈,也跟著過去坐下了,靳淼衝老板揮揮手,大嗓門地吼道:“老板,給我先來一打啤酒,兩把烤串。”


  老板懷疑地看著這兩個著裝詭異的女人確定她們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可以裝錢的口袋,睨著她們問道:“有錢嗎?”


  靳淼一秒就樂了,指著蕭瓔珞說道:“看見沒,這姐們裙擺上的一顆珍珠就能買你成百上千和烤串攤子。您放心吧,隻能給你多的,絕對少不了你的。”


  老板將信將疑地瞄了一眼蕭瓔珞小桌子下麵的裙擺,被那一顆顆鴿子蛋一般大小的珍珠晃了眼。這時候人群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大叔,人家手上的那一對鐲子,能買你半個村子了。”他臉色一紅,嘟囔了一句:“誰知道是不是水貨。”轉身就去烤烤串兒了。


  人群裏發出一陣噓聲,都怪老板不識貨。圍觀的人很多,都是些年輕男女,兩個美女穿著高級定製的晚禮服,坐在黑黝黝的小桌旁吃烤串,這種“盛景”可不是經常見的,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機拍照,發微博,朋友圈。


  靳淼一聽老板的話立刻就不樂意了,哎了一聲,想跟老板理論理論,水貨個毛!蕭家千金身上能有什麽水貨!

  蕭瓔珞連忙拉住她:“行了啊你,吃個飯還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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