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番外】你什麼時候走？
「你什麼時候走？」
屋頂上坐著一個氣定神閑的男子，正拿著一桿旱煙抽著，嘴裡吞雲吐霧。他身著一抹淺草綠，新綠到頭偏黃綠，瞳孔不像人的眼睛，倒像是妖物的眼睛。
晶黃眸，細瞳仁，像蜥蜴一樣的眼，看著滄瀾秘境里不知地永遠不會變換的風景，眼神悠遠而漫長。
雖然按照字面上的意思來說，這裡的風景永遠不會變，但並不是指這裡的東西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如果你想要在這裡看見漫天飛雪，銀裝素裹的場景，亦或者就是看見西域塞外獨特的風光，只需要泉先深深吸一口自己煙桿里的煙，向著空中吹一口氣，眼下這春意盎然
小溪流水的模樣，就會在一眨眼之間換了個景色。
這是他創造的秘境。
這裡的主宰是他自己。
他想要看見什麼風景，便能夠讓自己看見什麼風景。
這裡的一切他都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控制，唯獨有一個人他不能夠控制。班妤正在使用自己的蛇頭法杖對著一堵牆壁練習自己的攻擊，這個牆壁是泉先專門為了班妤而設置的。雖然他是一個牛逼哄哄的大喊，要當實在是拗不過一個女子的天天
纏著自己要自己教她術法的請求，首先給她設了一道障礙，告訴她，如果能擊穿這堵牆，他就教她術法。
但是班妤大半年了都沒有擊穿這堵牆。尋常人早就膩歪了這種套路，比如說你讓人花個半年畫個雞蛋，估計他們也早就膩了，不願意再畫了，但是，班妤似乎並不是尋常的人，她每天都樂此不疲的站在那堵牆
面前，有聲有色的呵哈一聲——先不說招式是怎麼樣的，但是，氣勢上肯定是不會錯的。
「什麼？」
似乎是風大幹擾了泉先說話的聲音，以班妤的耳力，她竟然聽不見。
奇了怪了，這不知地向來都是風平浪靜，就算有風也只是微風，從來不會有那麼猛烈到可以干擾的程度。
「我說——」
這兩個字還是在屋頂上說的，一句話就來到了班妤的身邊，遙遠的聲音一下子拉近在身邊響起：
「你什麼時候走？」
「我還沒有擊破這種牆，我不能走；就算我真的擊破了這堵牆，我還要跟你學更深刻的術法，我更不能走。」
班妤啊哈一聲，喊聲里沒有一點中氣。
泉先這算是看明白了，班妤在這裡大半年對著這堵牆，嘴上說是要練習，實際上也就是擺擺樣子。
這女的，怎麼也開始耍賴皮了呢。
都是跟誰學的。泉先盯著班妤的動作，然後將那一個旱煙插在自己的腰間，一隻手抓住班妤握著蛇頭法杖的那一隻手，另外一隻手按在她的後背上，用自己的妖力引導著班妤體內的力量
流動：
「感受一下現在自己體內力量的轉向和積累位置，你看……」
「看」字剛剛落地，一團光球從她的蛇頭法杖之中射出，瞬間擊穿了面前的牆壁。
牆壁上的碎石塊大大小小從被擊穿的缺口處散落，還沒有落到地面的時候，就消散成了煙霧。
「很簡單的，就憑你的力量，也是可以做得到的。」
泉先鬆開了手，兩隻手抱在自己的胸前，低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現在你可以學進一步的術法了。」
班妤看著被洞穿的牆壁，卻忽然間瞪了他一眼：
「不練了。」
嗯？
泉先那晶黃細瞳仁縮了一下，怎麼又不練了。
「你的資質本來就不錯，既然要練習深刻的術法，你就得有所提升。」
泉先語重心長地解釋道，頗有一種苦口婆心的教導員之感。
「不練了就不練了。」
這本該好戰的女子班妤卻像小孩子彆扭發脾氣一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留在這裡，不就是想要變強打敗我嗎？班妤！」
泉先站定了腳步喝住班妤。
不知地裡面的景色映照著泉先心情的波動。無風無浪的時候是為平靜，微風細水長流是為安寧，而現在如同羽毛一樣輕柔的風忽然間強勁起來，吹得狼毒草細長的枝莖歪了腦袋，而他寬敞的袖子也被拉扯得如同旗
幟一樣。
班妤的頭髮被這突然強勁的風的吹亂，正如她的心被剛才一聲連名帶姓喝住一樣也亂了。
「我一開始的確是因為你的強大，而被吸引了注意。可是——」
握住法杖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胸脯一起一伏，她咬了咬下唇:
「你雖然是大海妖，你卻什麼都沒明白。」
也許是察覺自己的語氣說得有些重，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補充了一句「忘了剛才的話吧，我只是每個月都有點心情不好而已。」
「班……」
泉先張了張嘴，眼睛內眼瞼還沒眨，班妤的身影已經落荒逃跑。
不知地裡面的風更強勁了。
而後空氣猛地一滯。
強勁的風在空中凝結成了灰色的煙霧，穿過院落的大門，沿著中殿的石板路，呼啦啦化作了一隻大手衝進了屋子裡面。
屋子裡傳來女子驚嚇的聲音。
便看見那灰不溜秋的煙霧之手將逃走的班妤抓了回來。
班妤被捏在大手的掌心裡，就跟被如來佛的手掌控制住的孫悟空一樣，筋斗雲也翻不出那五指山，最後只能夠任由大手抓著自己飛到了泉先的前面，跟泉先大眼瞪小眼。
「班妤。」
泉先先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可是剛剛喊出兩個字，又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他也不是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喜歡上的那個人類女子，最後帶著敵人來圍剿屠殺他的同胞，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仍然喜歡那個女子。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喜歡似乎淡了，變成了一種美化過的記憶。但是人與妖是無法永恆的，這其中最明顯的問題，便是壽命。
「我會比你活得很久……久到你無法想象……」
「這種事情，難道我不知道嗎？」
「我會一直是這個模樣，而你卻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容顏衰老……」
「所以，你也只是看人的相貌？覺得老了就不行了？」
「不是，你聽我說。我們看的不是皮囊而是她的靈魂，但是通常百年之間，往往無法忍受自己的衰老的，是人類本身。」
「你是最厲害的大海妖對吧？」
班妤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話。
「夜閻魔和修魔者都被封印了，現在……那是當然。我是最厲害的。」
泉先雖然摸不著班妤說這個話的本意是什麼，但是還是耐心地解答道，畢竟他們之間存在的不僅僅是種族的鴻溝，還有漫長歲月的阻礙。
「那不就行了。」
班妤忽然自豪起來，煙霧大手鬆開，她從上方輕輕一跳，落在地上，直直地看著泉先：
「你研究個法術，讓我推遲衰老。」
「這不是你想的……」
「你有一百年可以研究……不，我是修行之人，我可以活得更久，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研究。」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泉先的手，兩手交疊放在泉先手上：
「我可以慢慢學術法，我不著急，我的時間也有很多。」
泉先低頭看著這雙手。
年輕的人類，與一個連自己多少歲都不記得的大海妖。
「你不是問我什麼時候走嗎？」
班妤眉眼舒展地笑起來，對於承諾與約定，她是相當有信心的：
「我保證，我不走。」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