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655、滄海月明珠有淚
葉一鳴端坐在中殿里。
一開始沒有發現，等到坐下來之後，抬頭看去，才看見中殿的柱子上畫了幾幅畫。都是跟海有關的圖畫，波濤洶湧的海面、一個鮫人獨立在岩石之上，明月皎潔，照亮了一個墓碑。
除此之外，中殿與其他豪宅的中殿也沒有什麼不同，想想這個海妖還真是學了人類的生活習慣學了個遍。中殿後面的院子，其實就是一開始葉一鳴和班妤兩個人爬出來那口井的位置。
班妤被海妖搬進屋內，躺在側室的床上，床頭點了一小瓶熏香裊裊，提神醒腦。熏香的煙氣朝著班妤鼻頭飄去的時候，班妤聳動鼻頭，眼皮下的眼睛在迅速轉動。她似乎要醒過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衝破不了這層眼帘。耳朵卻異常靈敏，屋子外面的響動聽得一清二楚，聽見「故事」兩個字的時候，班妤亂動的眼睛頓時安定下來，耳朵聳動似乎在仔細將屋外的
聲音收入耳中。
而屋外的葉一鳴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牛逼哄哄的大海妖，居然要聽故事？！
可是他並不想在這裡講故事，他只是想快點回到班妤那個基地里，把小白順帶這把飛雲的身體撈出來。
可惜這不是自己的地盤，能夠做主的並不是他自己。
講故事是他的老本行，這有什麼難的？
既然想要聽故事，那就行吧，我來給你講個一千零一夜？
講完一千個故事你就妥妥的指了一個明路給我們出去？
「——說出你的故事。」
海妖的煙斗敲了敲煙灰缸,就跟《魯豫有約》一樣，主持人瞪著明黃細瞳的眼睛，充滿暗示性的肢體語言，將一隻腳翹起來放在另一隻腳上，說道。
他的位置旁邊放了一個杯子。
杯子里裝的不是什麼西湖龍井高山毛尖，而是一杯鹹的能夠齁死的海水。
隔著空氣，葉一鳴聞到了杯子里的腥味，深深懷疑這水是不是跑過諸多死鹹魚，才能夠達到這種「芬芳」的程度。
聽見海妖的話葉一鳴下意識就開始說道：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廟，廟裡有個老和尚——」
海妖「嗯？」了一聲，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
「老和尚一直自己挑水喝，後來來個小和尚，於是一老一小抬水喝——」
海妖挑眉。
「後來來了個胖和尚——」
海妖便介面道：
「胖和尚只挑自己夠喝的。從此誰也不挑水，三個和尚就沒水喝。這是三個和尚的故事，並不是你的故事。」
葉一鳴頓了頓，剛才一個措手不及扯了個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故事，看來這海妖是要他打聽別人的隱私，而不是真的想聽一千零一夜啊。
但是，他是誰？
他是嘴炮小高手葉一鳴啊，能表明自己會錯意讀錯題嗎？
於是便見葉一鳴開始睜眼瞎說道：
「胖和尚拿來一個手機，然後在微信上下了個單，廟底下的水夫阿牛一個時辰不到就運了一車水上來，然後轉賬結算不收現銀——」
海妖一愣。
什麼雞那麼厲害？什麼信那麼厲害？什麼轉賬？
「等等，你說什麼？」
葉一鳴兩眼一閉，重新說道：
「胖和尚拿來一個手機，然後在微信上下了個單——」
「不是，這故事算是光怪陸離，可是與你何干？」海妖不自然地喝了一口咸死的海水。
「因為，那是我老家的情況啊。」葉一鳴看著自己旁邊的這個杯子，杯子里飄著一團海藻，他咽了咽口水，算了還是不喝了，「我這不是給你介紹出生地嗎？」
「這些可不用介紹，你說說你背後的情況，為什麼會在不歸境地，與大劍門軒轅奇是何關係？又怎麼從不歸境地來到這裡？」海妖搓著煙草，塞進煙斗里。「哦，這個可就長了。可是我覺得吧，我給你講故事打發時間，也沒有個保障。對於你這樣偉大的高人來說雖然是有點好玩了，可是我講得索然無味，也會有些遺漏。一旦遺漏了，不就講得不好聽了，講得
不好聽了，不就耽誤了你的雅興？耽誤你的雅興，我的罪過不就大了？」
葉一鳴將杯子推得離自己遠一些，道：
「要不我們來玩個講故事的遊戲？」
「遊戲？」海妖抽著煙若有所思。
「我講一些，你也講一些。」葉一鳴嘿嘿嘿笑道，「你看不是很公平嗎？而且，你擁有絕對碾壓我的力量，我也不過是無名小卒，你說的事情，我也不會有任何的干擾和影響。」
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要聽他的故事。
海妖心中一動，雖然這個人說話挺起來很不靠譜，似乎沒有實話。但是他這個提議確實很有誘惑力，海妖鎮守十二玄元印那麼多年，更是設下了重重關卡。能夠穿過滄瀾禁地來到這裡基本沒有活人。
軒轅奇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尋常人類，心裡有了惜才的想法。
可是也沒有來得及與他多說幾句話，多聊一些內容。
海妖回想了自己獨自仰望星空與明月，數著日光顏色幾何，春來秋去的日子。
他是很厲害。
無敵者，通常都寂寞。
他雖然不是無敵，可是斗轉星移，這裡也只有他自己的。
也許是難得有了說話的對象，也許是他自己的故事他的想法早就想訴說給世人聽了，海妖竟然被帶了節奏道：
「好，我們公平交易，但前提，都不許有假話。」
他蜥蜴般的眼睛看著葉一鳴，似乎在說這雙犀利的眼睛絕對可以看穿世界上任何一切假話。
葉一鳴點了點頭，對於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陌生大妖怪，他沒有任何可以顧忌的，道：「我叫葉一鳴，青衣門弟子，從棺材里出生，然後去了逍遙派——」
海妖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是鮫人，有人喊我泉先。當年在海域里因為出行，誤打翻權貴的船隻，而被十二玄元印鎮壓百年——」
鎮壓泉先的是個女子，年輕女子。
女子叫做杜竺安，當年有個很厲害的女性門派，全女門。裡面都是冰潔無暇的女子方可入門，修行刻苦可是卓越，加之先祖留下來的寶物和靈丹極多所以門派發展很快。權貴因為「海妖作祟」三番兩次上全女門請求除妖。面對門派十大經濟支柱之一，全女門的掌門人沒有辦法，於是派杜竺安下山鎮妖。杜竺安請了鎮門之寶「十二玄元印」前往，在泉先和他一派子民還沒有反
應過來的時候就鎮住了對方。
十二玄元印內，子民得不到良好的照顧，死的死傷得傷。
可是，權貴的目的並不是真正想要除妖保護一方水土，而是借全女門之力壓制住水域的守護者泉先，暗地裡挖走了他們鮫人最大一塊靈石打散了高價賣給名門正派。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塊靈石。
然而沒有比較沒有人知道有多大。
只知道靈石打散了賣了三年，還沒有賣完。周圍的名門正派已經無法支付高級靈石的價格，於是權貴走出了國界，賣向更遠的地方。
失去靈石支撐的海域不適合海妖們修行，等於一個大國亡國，泉先的子民們「棄國而去」。更有一批正在化人形的鮫人，沒有靈石補給，而生生夭折。
泉先通過海洋的信息得知這件事情，終於一日忍不住落淚。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十二玄元印周邊忽然多出亮如白銀的珍珠，終於讓前來查看的杜竺安發現了異樣，前來問話。
一問方知泉先竟是無辜受牽連，而實際上的惡人正是支撐全女門的那個權貴。
杜竺安屢次請求掌門釋放泉先，被掌門以不可得罪權貴名義駁回，還恐嚇杜竺安不得聲張，全女門發展全有賴那位大人。
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杜竺安請示掌門人多次，用了各種理由，什麼「海妖已經被感化」、「海妖現已被馴服」、「修行需要有個靈寵」等等理由，都被搪塞拒絕。
於是杜竺安不再請示掌門意見，而是在一天夜裡，偷偷前去開了十二玄元印的封印，將泉先放了出來。
泉先一開始只聽海洋傳遞的氣息尚未感覺到如何狼狽，直至親眼見到家園被毀，鮫人屍骨深埋，一時間暴怒，掀起滔天大浪。
全女門掌門問責杜竺安，杜竺安以「自離門派，願意承擔此次全責」回應，並前往平息泉先憤怒。
然而暴怒的泉先已經分不清敵我，終將杜竺安誤傷。後來幡然醒悟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懊悔不已。
杜竺安怕泉先因她死亡而心中生魔，危害蒼生。
於是臨死之前託付十二玄元印與他，賦予他生存的目標，讓他好生看守，這才安心咽了氣。
再後來，泉先就在不歸境地建了一個通道，並將不歸境地里的妖物轉移部分過來，構建了一個八重禁地的滄瀾基地，以此看守十二玄元印，直至軒轅奇他們的到來。
「怎麼樣？我這個故事比你的故事如何？」
泉先吹了一口輕煙，罩住了他全身。
輕煙散去，地板上多了數顆明亮如銀的珍珠。
「情節跌宕，劇情起伏，轉承通常，故事是個好故事。」
葉一鳴伸出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道：
「但是劇情內容狗血，不具備驚世脫俗之感，打個折扣，也就是童謠一樣的程度罷了——」
海妖的眼神冷了冷，下一刻似乎就要將眼前的男子那張吐不出好聽話的嘴巴撕爛。
然而葉一鳴眼神落在地上的珍珠，道：「儘管如此，一片真心的故事，比任何一首曲子都要動聽。沖這一點，可以滿分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