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615、碑用石頭比較耐久
飛雲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塊石頭上盤腿打坐。
耳邊的清脆的鳥鳴聲,還有風拂過竹林發出來的沙沙聲,不遠處有水聲繞過假石擊打在洗硯台上。如此閑情雅緻的聲音里,飛雲用鼻尖輕嗅聞到的卻是一股烤魚的味道。
嗯?
桃花香呢?
他記得自己在桃花林里啊……看著滿世界的粉紅,忽然覺得一股心安……
不對,他為什麼會記得自己在桃花林里呢?
他不是在夏平國死人谷的溶洞里,正要伸手去拿鴻蒙星尺嗎?
「都說了,還沒好呢——小白你別激動——」
不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還帶著一個用男子嗓音叫喚的「喵喵」聲。蘇櫻正在小爐子上拿著蒲扇扇風烤魚,烤出來的熱氣越扇越朝著她臉上吹去,到最後碳灰吹得她那樣傾城傾國的臉跟個大臉花貓一樣。而小白則被不知道誰五花大綁地綁在亭子的柱子上,拚命地用葉一鳴
的手腳撲騰著要去搶蘇櫻手中的烤魚。蘇櫻七弄八弄總算烤完了這條低鹽貓薄荷味魚,正要拿著烤魚去喂小白,小白張大了嘴巴,伸長了舌頭,烤魚都要送到小白嘴裡了,蘇櫻卻在這時候察覺到飛雲那邊的動靜,捏著快拿到小白嘴邊的烤魚來
到飛雲身邊問道:
「飛雲醒了?感覺如何?」
小白原本就已經張開嘴等著魚進自己的嘴裡,合上了嘴巴還美滋滋地嚼了嚼結果才發現嘴中淡然無味一點質感都沒有,再看去,喵喵喵??到嘴的魚怎麼飛到別人那裡去了??有喵理嗎還有喵理嗎?!
那邊小白半空蹬腿掙扎,這邊蘇櫻拿著烤魚過來問飛雲。飛雲抬眼一看,下意識地喊了一句:
「師母——」
喊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孫智修的身體,蘇櫻都能認出來,而剛才她對著柱子上的灰衣男子喊的名字是「小白」,不由得琢磨道:
「那先前的……不是夢……?」
「飛雲?」蘇櫻問道,烤魚從他眼前晃過,「你一個人嘀咕什麼呢?」
「師母,武君雅呢?」飛雲緊張地問道。
「嗯?」蘇櫻疑惑地看著他,她對這個陌生的女子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看著飛雲渴望的眼神,半晌忽然想起來他是指代哪一個的時候,小白卻突然掙脫了柱子上的繩子,兩手兩腳扒地,空中一躍而起,一把叼走
了蘇櫻手中的烤魚。
「哎哎哎,小白——別鬧——小白——!」
蘇櫻朝著那偷腥的貓喊道,小白早就跳入竹林之中,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準備獨享這頓佳肴。
正在津津有味啃著什麼東西的時候,一道黑影卻向這個憑本事搶了魚的小白靠近。那邊蘇櫻還在問飛雲「武君雅是——?」,飛雲也正準備回答「武君雅是跟我同行的姑娘——」,便聽見竹林里傳來有人唔唔唔掙扎的聲音,而後一個板寸頭少年徒手拎著比他個頭還要高大的灰衣男子從竹林
里走出來,而灰衣男子嘴裡死死咬著啃了一半的魚不鬆口,一邊發出抗議的哼唧聲,揮舞手腳,卻沒有辦法進行反擊。從別人來看這一幕的確是有些滑稽力氣,少年徒手拎起大齡男子,手臂還強化過肌肉凸起,如同大力水手的鐵臂。從飛雲的角度來看卻不免有些怪異,他明明在這裡,面前卻還有一個自己,這種感覺真是
微妙得很。
「師父——?」
心裡隱隱知道面前這個人的真正身份,可是喊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無法肯定。葉一鳴應付完月七娘,便來到這個隱秘的宅子里看飛雲的情況。他將小白往地上一放,小白受驚一樣弓著身子跳到了蘇影後面求安慰求抱抱,蘇櫻拍了拍它的腦袋,小白便炫耀一樣瞟了葉一鳴一眼,繼續
啃蘇櫻為他烤的小魚乾。
葉一鳴當場覺得那一天的瀉藥還是放少了,不然這貨怎麼還有力氣跟自己爭寵?
「飛雲你身上的毒素我已經幫你清乾淨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葉一鳴問了話,轉頭又看見蘇櫻一臉大花臉貓,便掏出了手絹想給蘇櫻擦一擦,蘇櫻微微往後一退,接過來自己擦了擦臉。
飛雲乾咳了一聲,道:
「現在覺得身體沒有什麼,只是師父——那日與我一起的姑娘,叫做武君雅的,現在醒了沒有?」
飛雲一開口就問葉一鳴「醒了沒有」,卻沒有問他活著沒,情況如何?他那雙眼充滿了樂觀,似乎在看見葉一鳴的時候就篤定葉一鳴一定能救回武君雅,不僅能夠救回她甚至可以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讓武君雅活蹦亂跳了。他朝著葉一鳴身後探了探頭,似乎在找什麼,彷彿下一
刻武君雅隨時會從葉一鳴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木頭」一樣。
葉一鳴一愣,而後道:
「我帶你去見她。」
「葉一鳴——」蘇櫻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
葉一鳴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沒有問題。蘇櫻只好嘆了一口氣,表情複雜地看了飛雲一眼。飛雲沒有看懂兩個人之間的沒有說出來的話語,點了點頭從石頭上跳起來,跟著葉一鳴離開這裡。兩個人披了斗篷,遮住自己的臉,出了宅子的後門,沿
著小路一路向外郊的方向走去。
見到熟悉的樹林時,飛雲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不對。
「師父——難道林子裡面有秘密小屋?」
葉一鳴沒有回答,徑直帶路。飛雲心裡的不妙越來越重,爽朗的臉色也幽沉起來,似乎已經知道武君雅的結局,到後來默不作聲地跟著葉一鳴來到一處墳地之前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了。
墳墓是一個小土堆,土堆面前立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是空白的,沒有寫明墳墓的主人,似乎在等待誰來寫完整。
「我和你師母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葉一鳴看著木板說道。
「嗯。」飛雲淡淡地應了一聲,「她叫武君雅,出生於極寒之地,是普通百姓人家。」
「幫她做完最後一件事情吧。」
葉一鳴給飛雲遞了一根筆,飛雲搖了搖頭沒有接過,道:「水墨溶於水,風雨洗刷之後便看不清字跡。」
說完抽出了一把短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空白的木板刻字:
「日後我可能沒辦法經常來這裡探望,我得刻得深一點。」
短刀入木三分不止,飛雲的力度又不知道輕重。一下子戳穿了木頭,他昂起發紅的眼睛,布滿血色的眼直直地看著葉一鳴,晃著木板道:
「師父,木板壞了。」
「木板質地不行,一下子就爛了。」葉一鳴拍了拍飛雲的腦袋,從不知道哪裡搬來一塊半米見方的石板,道,「要刻的話,那就刻在石碑吧。」
「嗯。」
飛雲咬緊了嘴唇,葉一鳴覺得這個本質上還是個青澀少年的人隨時都會哭出來也不奇怪,但偏偏少年在石頭上一刀一刀地落下刀痕,卻倔強地沒有流出半點淚花,也沒有泄露出半點哭聲。
在短刀鈍掉的時候,刻著「武君雅之墓」的石碑落成。飛雲將墓碑立在墳頭,又從一邊挖來一株野花栽在石碑旁邊。
葉一鳴拿出一壺酒給他,他將酒灑在墓碑之上,然後出神地看著墓碑一會兒。
半晌,他獃獃地問道:
「師父,這便是地獄的光景嗎?」
「唔?」葉一鳴側臉看著他,不知道「地獄」這兩個跟他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名詞是怎麼從少年的口中說出來的。
「趙魁說過,我這雙見過佛祖的眼睛,從來沒有見過地獄。所以,他讓我跟武君雅找鴻蒙星尺,也是想讓我見識一下地獄吧?不愧是修魔者之主,他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趙魁他?」葉一鳴問。
「地獄啊。」飛雲將空的酒瓶放在墓碑旁邊,道,「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真正的善,什麼是真正的惡——」
「飛雲——!」
飛雲還在自言自語地說著,忽然聽見葉一鳴喝道:
「沒有絕對的惡,也沒有絕對的善,但就算如此,那又如何?重要只是你自己,此刻覺得如何而已,無關乎這世間的評價,不要以烏合之眾的眼光來審判你的過往。」
「師父——」飛雲一頓,「這樣真的可以嗎?」
「如果不可以的話,現在你師父我還能站在你面前嗎?」
葉一鳴拍了拍飛雲的後背,道:
「你不能讓那些想盡辦法打壓你、擊落你的人得逞。」
「更何況,就算失去了所有的信仰,至少你還有一個可以相信的——」
「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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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大劍門的分割線***
相儀陣的最後一個陣法被破解,軒轅奇伸出一隻手接住了鴻蒙星尺,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八角形高台橫躺著的日晷晷針隨著相儀陣陣法的解除,便往外凸出一些。
他還站在八角形高台上,感慨地端詳著鴻蒙星尺的情況。便聽見有個少女驚呼一聲小心,一把跳上高台來,將他用力推開。
說時遲那時快,日晷中心外凸的晷針如同拉滿弓弦的利劍朝著常茗的後背射去—
「啊——」一聲悶哼,常茗身體靠在軒轅奇身上,背上鮮血淋漓地插著一根晷針。
「常茗??」
軒轅奇扶住她的肩膀,驚呼出口: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跟你說此地危險不要跟隨嗎?」
常茗嘴角一絲鮮血,氣若遊絲:
「恩公救我一命,常茗——今日是還了——」
她緩緩合上眼帘,失去了知覺。
單月沫立刻上前探向她的脈搏,鬆了一口氣,道:
「只是昏死過去,快送到月七娘那裡看看能否救一救。」
——《大劍門·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