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賞月吹水乃一大美事
從血池回到蓮教山腳的醫館，已經是入夜的時候，月爬西山，漫天星綴。
葉一鳴揉著酸痛的肩膀進了門，發誓以後要是在這個世界真有了攀岩這項運動，他絕對不要再摻和進去。
赤老頭佝僂的小身板坐在矮凳子上面，正把身子壓得很低，俯身使用碾船碾壓藥材，聽見門口的響動，便知道是葉一鳴回來了。他從這勞作中抬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咳了一聲，問道：「怎麼樣了？」
葉一鳴先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悶頭喝完，暢快起來，道：「那姑娘疑心很重的，都不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老頭子為什麼要救她。」
聽見這話赤老頭臉上的褶子顫了顫，赤老頭從一旁拿了個小瓶子丟給他道：「無所謂了，只不過是我這個老頭的自我滿足而已。」
葉一鳴打開小瓶子聞了聞，裡面裝的是一瓶大補藥。他不由得一樂，蹲在赤老頭邊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夾著小瓶子晃著晃著，笑嘻嘻地問道：
「色老頭，你把我給你的寶貝改良了以後都給夏慕影是什麼意思啊？這麼大手筆，該不是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吧？」
赤老頭拿起邊上的拐杖戳了戳葉一鳴的腳，上下眼皮一合兩眼一眯，道：「那屁股沒有蘇櫻的好，不過臭小子，你這樣疑心可是會早死的啊……」
「我？你這老骨頭都是壞人遺千年了，我這年輕人當然會活得比你久……」葉一鳴不以為意，將小瓶子放回空間戒指，插著腰笑嘻嘻地看著他，赤岩同樣眯著眼睛看他，不肯相讓。葉一鳴說著說著，忽然覺得剛剛話語里「早死」有什麼不對，掉轉頭順著赤岩的目光朝著身後看去—
—
——？！
——啊擦，蘇櫻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等等，她是從那句話開始就出現的？
——不管如何總之先笑吧……
葉一鳴冷汗涔涔，伸手「嗨」了一聲。
蘇櫻抱著荷花釀站在門口，黑著一張臉，嫌棄地看著葉一鳴，說道：
「我不過就是還你荷花釀，就這麼一罈子酒別拿來顯擺！」
說完將荷花釀重重往木桌上一放，白了葉一鳴一眼，轉身走去。
赤老頭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哎喲哎喲地叫著捶了捶老骨頭，俯身又去擺弄碾船去了。還特意瞟了一眼，一副「年輕人啊年輕人」的模樣搖了搖頭。
——你！
——色老頭你！
——色老頭你不要這樣坑我啊啊啊！
葉一鳴連忙追了出去，還好蘇櫻沒有走遠。
「蘇櫻！蘇櫻！」
葉一鳴快速跑上前去，喘著氣道。
「幹嘛？」蘇櫻語氣不善，腳步卻停了下來，「流氓！」
「不不不……我今天可一點都沒有耍流氓啊！」葉一鳴叫屈。
「齷蹉流氓，成天想著屁……想著、想著……反正就是流氓！」
蘇櫻憋紅了臉都沒有將「屁股」兩個字說出來，惱羞成怒罵道。
「大人我冤枉！」葉一鳴舉高了雙手。
「哼！」蘇櫻大人兩耳一塞，回眸一記眼刀，用力地踩著地面離開了。
「哎等等等等！」葉一鳴情急之下抓住了蘇櫻的手，道，「那……荷花釀……？」
「那罈子破酒你一個人喝吧。」蘇櫻甩了甩手，沒有甩掉。「酒……酒可能差了點，不過……你看今天月亮很圓……我們……啊對，我們一邊喝酒吃糕點一邊賞月吧……」葉一鳴拉住了蘇櫻的手腕，心想著還能怎樣挽救被坑害的自己，抬頭看見一輪圓月隨口說道，「那
什麼，你看中秋不是要到了嗎，我們提前試試賞中秋怎麼樣？」
蘇櫻沒有轉身，但是語氣有些動搖：「中秋？」
「對……對啊，中秋啊……」葉一鳴嘿嘿嘿地笑著。
「蠢貨，蓮教從不過中秋。」蘇櫻哼了一聲。
「但、但是，我這裡有荷花酥……對對對，還有很多好吃的，配荷花釀可是很美味的哦……要不試一試？你看上次你不是說要試一試？」
葉一鳴緊張地說道，觀察著蘇櫻的神情。
儘管黑燈瞎火之中能從蘇櫻臉上看出什麼來倒不一定，但是葉一鳴聽見蘇櫻長舒了一口氣，眼睛里亮起了希望之光。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吧……？」葉一鳴得寸進尺。
蘇櫻瞪了他一眼，用力甩開他的手道：「誰跟你愉快地決定了，我只是擔心赤老頭一個人有些寂寥，畢竟身邊只有個臭流氓。」
「這話說得也對~~~蘇米啊……來幫我搬椅子出來……」赤老頭巍巍顫顫地拄著拐杖，眯著眼睛笑道。
葉一鳴欣喜地看了赤老頭一樣，立刻很識相地扛了一張桌子，又拎了兩張椅子過來，而後趕緊進屋裡折騰糕點去了。
「說了多少次了，我是蘇櫻！蘇……算了，蘇米就蘇米吧……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
蘇櫻正想矯正赤老頭裝瘋弄傻的叫法，突然看著那佝僂的身形，想到了什麼，便作罷由著赤老頭去了。不僅如此，蘇櫻還像個乖巧的孫女一樣，扶著赤老頭慢慢坐下來。
坐下來的時候，赤老頭忽然咳嗽起來。
蘇櫻一邊撫著赤老頭的後背，一邊用責備的語氣道：「你看你有沒有喝上次我給你找來的葯吧。」
「素銀啊，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要吃什麼葯。」赤老頭故意又說錯了蘇櫻的名字。
「嗯哼，我不信。」蘇櫻等到赤老頭停止了咳嗽才鬆開手。
「蘇櫻啊……」這次赤老頭終於說對了她的名字，道，「門主排位戰的準備怎麼樣了？」
「日日夜夜加緊練習，耗了你不少的藥材。」蘇櫻坐下來，抬頭看著那輪明月。都說圓圓的明月像是一輪玉盤，灑出來的都是清冷的光輝，蘇櫻卻覺得此時的明月投出略帶溫暖的光芒。醫館門口黃泥土的路上，也因為這銀輝看起來多了幾分美感，連遠處灌木叢似乎不再是躲著怪物的
恐怖地方，多了點神秘的魅力。
秋夜的風有些清冷，空氣里都是泥土與草木逐漸乾枯時發出來的味道，蘇櫻站起身，進屋拿出了一件外衣披在赤老頭身上。赤老頭也在仰頭看著月光，他平時都沒有閑情去關注夜晚的景色，黑暗與黃昏跟老人家雖然很搭配，真正看過去總有些恍惚。這時候的月光卻很鮮明，鮮明地印在那小小的眼睛里。他攏了攏身上蘇櫻給他
的外衣，小眼睛溫柔地看著蘇櫻道：
「門主排位戰的事情，不要勉強自己。」
蘇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兩隻手纖長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手指跟手指打著圈。
赤老頭乾枯的手微攏成著拳頭放在嘴邊咳了一聲，道：「你也到年紀了……該找個人陪陪你了……最好是可靠一點的，不用特別厲害的，只求能一心對你好的。」
蘇櫻微微一愣，耳根子火辣辣地紅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朝著屋裡一瞥，而後道：
「赤老頭你說什麼胡話，我可不用別人陪，我一個人好得很。」
「傻丫頭，老頭子是怕以後沒人護著你，你這性子吃虧。」赤老頭憐惜地看著身邊的人，她年輕貌美的臉上因為月光隱隱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平日里的任性也在月光之下藏了起來。這樣一望過去，這個被名門正派傳為心狠手辣的桂玉門門主其實不過是個身形纖細
的姑娘，與尋常女子沒有任何區別。
仔細注意的時候，還能看見她眉毛微微挑起，嘟起嘴巴的小動作，哪像是昔日廝殺浴血的少女，更像是池子里的一捧初綻的蓮花，堅強卻又柔嫩得令人忍不住呵護。
「哼！這世間還有人讓我吃虧的可沒幾個，你還是別操心了。」
蘇櫻別開眼睛，看著地板上被月光照出來的影子，有些不自在。
這時候，葉一鳴叫著「賞月怎麼能不吃東西不喝酒呢」，陸陸續續端著荷花酥和桂花蓮藕等糕點出來，最後把蘇櫻送回來的荷花釀放在桌上，擺了三個人的碗筷。赤老頭和蘇櫻之間的「秘密對話」戛然而止，赤老頭咳了一聲，又開始抬頭看月亮，露出一副良辰美景奈何天的表情。蘇櫻站起來走到桌子邊上，隨手拿了個糕點放在嘴裡咬了一口，眼睛微微長大，不用說
話葉一鳴都從那驚訝的眼神里看出了表揚和讚賞。
小白伸了伸攔腰，從屋裡的桌子上輕輕跳下，慢悠悠地豎著尾巴走了出來，諂媚地纏著蘇櫻的腳跟轉圈圈，用腦袋蹭著她的小腿。「什麼，你也想要吃嗎？」蘇櫻彎下身將小白抱在懷裡，拿著糕點去喂它，然而小白聞了聞便失去的興緻。蘇櫻想了想，把小白放在桌子上，用手掰開了糕點，挑出裡面的醬香肉塊來放在掌心裡，這下子小
白便悶頭埋在蘇櫻的手掌中激動地吃起來。
「慢著慢著，沒人跟你搶，誰跟你搶我就幫你搶回來。」蘇櫻另一隻手撫摸著小白的皮毛，聲音放柔了說道。
葉一鳴在一邊坐著看她，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著酒碗笑眯了眼睛。
「蘇櫻是個好姑娘吧？」赤老頭忽然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小聲對葉一鳴道。
「嗯，那是當然。」葉一鳴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麼……後面蘇櫻就拜託你了啊……別讓我失望啊臭小子……」
赤老頭骨感鮮明的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一瘸一瘸地向目光柔和的女子走去，那矮小的佝僂的身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像一道堅實的屏障，屹立在蘇櫻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