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誰知少女心

  深夜。


  逍遙派內。


  掌燈的人已經巡邏了一圈，從客房到內門弟子的住所。


  昏黃的燈從門前的長廊而過，遠遠看過去，如同漂浮的鬼火。


  鬼火飄到飛言飛光的住處，還特意在他們門口停留了一會兒，試探裡面的人是否真的已經入睡。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床榻上隆起的如同人形模樣的，其實是覆蓋在被子下面的枕頭，而真正應該監視是否睡著的人早就不在這間房間里。訓練一天弟子早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而勤奮的弟子還借著月光在訓練場或者小樹林訓練。然而今晚的月光格外不給面子，在日落不久的時候還灑落過大片的冷輝，等到月至中空的時候，卻故意躲起來要


  與他們抓迷藏一樣，不再出來了。


  黑暗之中，三個人輕手輕腳避開了巡邏。


  軒轅奇對逍遙派巡邏的頻次和時間十分熟悉，看來就算是他離開了一段時間，「傳統」方面的東西並未變化多少，這無疑為他們今天晚上的行動添加了不少便利。


  飛言飛光緊跟在後面，瞅著空隙一閃身，化作兩道黑影，躲在了上方的柱子里。


  下面正好兩個少年戲耍著而過，一個說今天他御劍的時間長，另一個說明天御劍時間最長的就是自己。少年年輕氣盛，總愛在這些方面打個賭，爭個第一。


  小少年們身影離開之後，黑影從上方的柱子落下來，將自己融入柱子後方的陰影里。


  「這邊。」


  前方傳來軒轅奇的聲音。


  飛言飛光彼此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走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們要走出陰影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小跑著過來，趕緊又縮了回去。


  來的人雙足輕巧，小步跑著從柱子旁邊而過，一把抱緊了前面那個劍眉星目的男子，嬌呼道：


  「二師兄！是二師兄吧！」


  安鰩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被抱緊的軒轅奇渾身一緊，似乎被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小師妹嚇了一跳，道：

  「安鰩，你不睡覺怎麼在這裡？」安鰩把額頭靠在軒轅奇的背上，沒有月光的夜晚正好掩蓋住了她的身影，就算是有人經過，乍一眼看過去也不會認出她來。她現今是逍遙派里出了名嚴格的女師父，帶了十幾個門生，早就應該從少女時期


  結束出來。然而，她卻趁著此刻黑暗的掩護，毫無防備地將這顆少女心呈現給近在眼前的男子。


  安鰩嘟起嘴，撒著嬌，道：

  「二師兄才是，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


  軒轅奇被這一問，有些尷尬，他用眼神示意飛言飛光先走，而為了掩護飛言飛光的行動，他一把轉身摟住了安鰩，將她的頭按進了自己的懷裡：

  「總覺得……太懷念了，忍不住出來走了幾步……」


  飛言飛光朝著軒轅奇抱拳，兩道黑影趁機先行一步朝著伏魔殿而去。


  安鰩被這突然的擁抱抱得心中小鹿亂跳，臉上火燒般發燙，連聲音都有些嬌羞的顫抖：

  「二師兄……這麼多年過去了，原來你心中還有我……」


  軒轅奇目送飛言飛光安全離開，這才握住安鰩的雙肩，將她輕輕從自己懷中推開，道：

  「夜這麼深了，不如我送你回房吧。」


  安鰩低著頭「嗯」了一聲，軒轅奇便帶著她朝著她的住所而去。一路上兩個人靜靜無言，男子等著身邊女子離開好進一步行動，女子卻是在心中擂鼓了一般，糾結著要不要鼓起勇氣把話說出來。


  眼看長廊就要走到盡頭了，安鰩終於下定了決定，一把拉住了軒轅奇的手道：


  「二師兄，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來這裡？」


  軒轅奇溫柔一笑，像是當年還在逍遙派那樣一樣。他是逍遙派最得意的二師兄，她是逍遙派最受寵的小師妹，他摸著她的頭，柔聲道：

  「你若是想說為什麼，一早就說了。若是不想說，我們就當晚上散步，像以前那樣送你回去。」


  安鰩面上一紅，眼裡的情誼再也遮掩不住，她伸出另一隻手覆蓋在起先拉住他的手上，有些害羞又有些著急地問道：


  「白天的時候，掌門說的那件事情……」


  「嗯？哪件事清？」


  軒轅奇漫不經心地回應著，眼睛看著伏魔殿的方向。


  「二師兄！你太壞了！就是……就是那件……」


  安鰩害羞的小腳在原地小小地踏著步，如同她此刻砰砰砰亂跳的心臟一樣。這種事情由她女孩子家家說出來確實令人羞恥，但是一想到自家二師兄那遲鈍的腦袋，安鰩抬起那張意亂情迷的臉，道：


  「就是掌門說……要給你我撮合親事……像塵世間那種夫妻一般的啊……」軒轅奇這才回了神，看著這個從小跟在自己屁股後面一直喊著「二師兄」「二師兄」的小師妹，他原以為她不曾長大，沒想到這時候細看已經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她那純粹的心思，終於在這一刻映入自己的

  眼帘。


  眼前的女子雙眼一片深情，這份情誼就算是軒轅奇這樣遲鈍的傢伙，也能察覺出來。


  安鰩對自己，不再是小師妹對厲害師兄那種嚮往的喜歡。


  此刻的安鰩是以一種女人對著心愛的男子的目光，告訴他這是男女之間的愛意。比起雙修伴侶之間的羈絆，更加深厚的愛意。


  他看著安鰩，忽然心中一痛，腦海里想起生死不明的單月沫，焦慮重新染上了他的眉梢。


  他輕輕地將安鰩的手從自己的手上弄下來，一臉愧疚道：


  「安鰩……對不起……我只是把你當做師妹……」


  「可是安鰩不只把你當做師兄啊！」


  安鰩被鬆開的手再次抓住了軒轅奇的手。


  「實不相瞞……安鰩，我……我的心裡已經有意中人了……」


  軒轅奇想要再次甩開她的手，然而安鰩的手緊緊抓著，死死不肯鬆手。她低下頭，像是要否認聽到的話語一樣，搖了搖頭，又抬起臉，眼角里隱隱有著淚花。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道：


  「二師兄……你就跟我在一起吧……我們成了親，就可以離開逍遙派，做閑散世人。我們在一起，逍遙派也好，大劍門也罷，你要做什麼，安鰩都陪你好不好？」


  軒轅奇無奈地搖著頭，嘆氣道：

  「我的心很小，留的位置只有那一個女子。雖然我知道這聽起來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是安鰩，你適合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啊……」


  「不……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不會再找比你更好的人了……」


  安鰩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一把拉過軒轅奇，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臉龐，將自己的雙唇印了上去。


  唔——！

  軒轅奇瞪大了眼睛。


  他想要推開安鰩，這時候安鰩的舌頭卻遞了什麼東西塞進了他嘴中，連帶著給他喘氣的機會都不給，深深地逼著他將那東西吞下。


  知道確認軒轅奇將那個東西完全吞下，安鰩這才鬆了口。


  軒轅奇一把推開了安鰩，抹了抹嘴巴上的津液，道：


  「你做什麼！」


  安鰩想要分辨，卻側過臉，隱忍道：

  「對不起……二師兄……只求你今夜，千萬不要前往伏魔殿……」


  「你說……什麼……」


  軒轅奇胸口一滯，像是被什麼重擊了一般，他的眼神渙散，腳步虛乏。


  剛剛那個……是什麼葯？！

  竟然來得如此兇猛！


  他的問話還沒有說出口，雙膝一彎，便跪在了地上，向一側倒去。


  安鰩看著失去力氣的軒轅奇，走過來蹲下身抱住了他的腦袋，她的眼睛里落下大片陰影，悲傷衝破了少女純真的假面，從那唇齒之間流露出來：


  「對不起……二師兄……安鰩原本想與你遠走高飛，這樣子，對逍遙派、對你我都好……但是總歸是不行的呢，二師兄心裡已經有其他人了呢……安鰩沒有機會了呢……」


  她低著頭，淚水從雙眼中落下。月光這時候終於從雲層之間流落，掉在那淚水之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輝。


  安鰩抱緊了軒轅奇的腦袋，她知道後面的話軒轅奇一定不會聽進去，然而只有對著這個時候的軒轅奇，她才能將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她說得斷斷續續，眼淚和哽咽不停地打斷她：

  「二師兄……我……我保護不了你心愛的人……」


  「至少這一次……我得保護住你……」


  「對不起，二師兄……日後你不原諒安鰩也罷……只要你能活著就好了……」


  她跪在地上抱著軒轅奇的模樣，如同懺悔的罪人。


  軒轅奇在她懷裡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角的麻雀見狀撲棱著翅膀放大自己的身形，隨著它影子越來越大，它的身上燃起了火光，如同信號一樣照亮了長廊。


  此刻的月亮，完全從空中展示了它的全貌，將蓄謀已久的光芒灑在伏魔殿周邊上。


  從高高的空中俯視下去，伏魔殿周圍的灌木叢和轉角處，早就埋伏好了兵甲在身的眾人。


  ——


  「大膽狂徒，膽敢闖我逍遙派！」


  軒轅奇剛和東方熙兵分兩路，一轉身卻聽見身後響起了一聲嬌呼。


  安鰩帶著眾多弟子，像是早就埋伏在那裡一樣，就等著他踏入陷阱。


  他的前前後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然而令軒轅奇棘手的是，這包圍圈雖然威力不大，可是他卻怎麼也無法對自己的熟人下手。


  眼看著自己打又打不得，只能生生地被對方擒住的時候，忽然傳來一聲呼嘯，半空中落下一隻銀毛吊睛白虎，一把闖入人群之中，叼起軒轅奇扔在自己的後背上朝著逍遙派後山的方向而去。


  這一場突變令人措手不及，安鰩伸出手攔住了要追上去的人，道：


  「別追了，只要他不靠近伏魔殿，就由著他去吧。」


  安鰩抬起頭，看向後山的方向，心裡默念道：

  千萬不要跑到伏魔殿送死啊……


  二師兄。——《大劍門·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