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黑吃黑,賭的就是命硬
「我沒瘋。」
大道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面,葉一鳴盤著腿坐著,面無表情地對著花相宜說道。
花相宜的眼睛掃著葉一鳴失魂落魄的模樣,嘴上連忙說著「是是是」,緊接著安撫道:
「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似乎是某種天機,現場的威壓實在是太強,究竟是什麼玄機現階段的我還不能參透。蘇門主的事情……也不要過於介懷,說不定聖姑失蹤也與這個有關。」
葉一鳴搓了搓那張黯然的臉,似乎甩去一臉疲憊的灰塵,正色道:
「世上竟然連黑衣人都不知道無相宮的地方,這是因為無相宮是未開闢盲區,還是因為據比的信息沒更新?」
這句話顯然有些牛頭不對馬嘴,花相宜哪裡知道據比和黑衣人。他聽著什麼「盲區」和「信息」,越發覺得葉一鳴被那個黑衣人騙了之後怒火衝心,以致於神智有些不清楚。
但通常腦子有病的人都不會說自己有病,反而旁人說出來,也許那人一計不成反怒極,甚至還要殺了這旁人。花相宜可不想葉一鳴知道他已經對這件事情瞭然於心,要是往後連近距離觀察百年妖靈的機會都沒有了,那可就得不償失。葉一鳴瘋了就瘋了,蘇櫻失蹤也就失蹤了,小丸子大人還在那就是最好的。於是
花相宜假裝自己還跟得上這個話題,做出一副思考後的樣子說道:「月山教褚決,就是那個在三生秘境正心道里你們下狠手的那個人吧。沒想到竟然與一個神秘門派聯手。這神秘門派也真是不可小瞧,不僅會兩人以上的傳送陣,還會對靈魄進行操縱……甚至連你……都被
騙了……」
花相宜說到最後,聲音漸小,小心地觀察著葉一鳴的神色。
「哈?」
葉一鳴古怪地看著花相宜,彷彿花相宜才是一個被刺激了胡言亂語的人。
花相宜想這不會是自己說得太隱晦了吧,這個腦子充血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於是他補充道:「當前我所知能夠使用傳送陣的,除了天音教,就只有逍遙派,但這些門派做出來的傳送陣法,也只能一次傳送一個。剛剛這個神秘門派,在剛才能夠同時傳遞兩人,實力非凡!這世間高手之多……發生了
那樣的事情……並不能怪你一時不察……所以不要困於眼前……」
「花相宜。」
葉一鳴打斷道。
「嗯?你……終於想通了?」
花相宜臉上浮出微微的喜色,心想自己雖然從來不會安慰人,但這一次,似乎見效了。
「呵呵呵,你也是……很聰明啊……」
葉一鳴乾笑。
他現在沒辦法給他們解釋白衣人黑衣人的存在,畢竟對於白衣人黑衣人的身份和具體許可權的範圍,他也不過是在心裡猜測而已。
全是推測,而沒有實際證據。
而花相宜能自己得出一個解釋,那確實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我要糾正你一點的是……」
葉一鳴那被騙光所有東西的失神中,緩緩浮起狡詐的笑意:
「我可沒有被騙哦,我的靈魂還是我自己的。」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
花相宜驚得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但隨後又否決了自己的結論: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小丸子大人的幻術,後面那個儀式的光芒和反應,你是不可能猜測得到的。而就算運氣好,當時對方沒有看出來,儀式又怎麼會成功?他們事後也一定會發現個中不妥。」
「花相宜,你忘了當初我是怎麼讓你躺屍的嗎……」
葉一鳴原本嚴肅的表情,聽見花相宜這一番論述,露出那深不可測的笑意。
「虛虛假假實實?」
花相宜想起來,當初那個場景是真,卻從那一刻是假,自己卻分不清楚了。
葉一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賤賤討打的笑意又浮現在嘴角:
「BINGO!儀式成功了哦,只不過……」
只見他攤開手掌心,上面露出一隻小毛蟲搖頭晃腦的模樣,「只不過靈魂,用的是它的。」
「它的?」
花相宜盯著這小毛蟲,回想著葉一鳴的動作,臉上緩緩浮出瞭然的笑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必然是因為上當而瘋癲了,沒想到啊……不愧是我教狡詐陰險、詭計多端的右護法!」
他忍不住撫掌稱讚,眼角的淚珠模樣的圖案笑得折出了痕迹。
「咦?這麼快就知道了?」
葉一鳴露出遺憾的眼神,他原本還想多裝逼一會兒,吊吊花相宜的胃口。這還沒有揭開謎底呢,對方卻知道了你的把戲,一點都沒有樂趣了。
「這個可是位重要的小功臣啊。」花相宜從葉一鳴手中托起小毛蟲,又看了看躲在葉一鳴髮絲里的小丸子稱讚道,「當然,小丸子大人才是立了最大的功勞!」
看見花相宜亮晶晶、甚至疑似有些崇拜的眼神,小丸子猛地一驚,躲回了桃花印記里。
花相宜忍俊不禁,知道小丸子就算在桃花印記裡面也能聽得見,便繼續說道:「第一次出現的靈魂是你的靈魂,但是第二次出現在你手掌的——也就是最後結成儀式的,是這個小毛蟲。而小丸子大人,則是將小毛蟲和它的靈魂進行了偽裝,由於靈魂是真的,偽裝的範圍可以縮到極小
,因此當時對方並沒有發現。」
講到這裡,花相宜停了一下,道:
「我說得對嗎?」
葉一鳴扯著嘴角,還是賤賤的笑意:
「任君想象。」
像花相宜的猜測一樣。
據比第一次要把靈魂從他手中抽出來的時候,葉一鳴便覺得有什麼不對,因此多留了個心眼。
追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是,過度地暴露情緒也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便小丸子布置幻術的場景和關鍵物。
敢對據比這樣的黑衣人動幻術,其實也是葉一鳴的賭注。
之前竹九音留宿的時候,從她的身上,葉一鳴看出黑衣人的一些「特性」——應該說,一些「平凡」的徵兆。
竹九音不僅飯量特別大,而且嗜睡。
換句話來說,以竹九音為例,黑衣人雖然具備很強大的能力,但是與這能力對應的,是一個凡人的身體,照舊會感覺到飢餓,會覺得困意,需要休息和恢復的時間。
可以假設,黑衣人並不是全能,也有自己的缺陷。那就是黑衣人的身體,其實跟他們的肉身差不多。
那麼,一般人適用的幻術,說不定他們也適用。
——這是葉一鳴賭的第一點。
他賭的第二點,是據比說的話。
據比說,靈魂綁定不是生死綁定,而是異數綁定。這其實是一句很有問題的話,如果異數綁定的話,那褚決不一定非得找他進行綁定,隨便找個火柴人或者路邊的乞丐山野農夫之類綁定了,這異數不就可以轉移了嗎?或者直接打暈了自己,強行進行綁定
,不也省事兒,何必要三番四次過來遊說,以獲得自己的同意?
而據比和褚決沒有這麼做,說明綁定的對象、和原因有限制。若是觸犯了限制,說不定異數不僅不會累加,而且還會翻倍給到褚決,更有甚者,也許褚決和據比的坐標都會暴露。
那麼,一直以來通過極端天氣和符咒進行合理化移動的他們,也許會面臨某種危機。
若非如此,他們無需那樣謹慎行事。
——而這一點,就在現在、就在此刻,得到了證實。
在葉一鳴剛說完「任君想象」的時候,一隻被白布包裹的手,拿走了花相宜手中的小毛蟲。這突然出現在剛剛儀式地點位置的,是極其少見到全身素白,連頭上都頂著白紗帽子的白衣人。白衣人將葉一鳴兩人視若無物,他釋放的威壓雖然比不上據比在的時候釋放的壓力,然而這時候葉一鳴與花
相宜,都感受到了莫名的約束,自己彷彿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連進入耳朵的聲音,都有些被放大和加了噪音的失真。
白衣人抓著這小毛蟲,用著沒有語調的中性口音說道:
「異數判定,追蹤型靈寵幼年態。異數連接點為,逃亡異數褚決,背叛者據比,坐標已確定。」
白衣人說完,等了一會兒。
似乎在聽著什麼,而後道:
「收到,已發布具體線報,接受者:竹九音、豎亥。」
這反饋似乎是對著誰說的,又聽了誰的確認,轉身離去。就在這時候,一直被壓制的葉一鳴握緊了拳頭,忽然拼盡全力喊道:
「無相宮!」
白衣人一頓,向四周望去,又看了一眼葉一鳴。
——有反應!
但是白衣人卻不再言語,繼續往前走著。
他的腳步看起來似乎很慢,然而眨眼間,葉一鳴他們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
白衣人立場,威壓散去。
花相宜鬆了一口氣,只是覺得葉一鳴越來越不可捉摸。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他先後見到的這些人,早就超過了他的認知範圍:
「剛剛的那個……是什麼?」
葉一鳴搖了搖頭,微微失落起來。
「我也不知道……但是最好日後不要隨意談起……」
他原以為說出無相宮來,也許能給白衣人啟示,順路追到無相宮的蹤跡。
然而像是跟著既定程序行事的白衣人,竟然直接就走了。
從白衣人的話來看,他雖然賭對了第二點,也間接給褚決那邊找了麻煩,但是無相宮仍然是一片盲區。他們雖然拐走了蘇櫻,卻並非被判為異數。
看見花相宜仍舊滿眼的困惑和不解,葉一鳴也只能補充解釋道:
「大概是,我們目前還不能知道的天機吧。」
花相宜看著葉一鳴,覺得這個人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怯弱或者只是喜歡惡作劇。
——他知道很多東西。
——說不定,大家都看錯了,這不是一個怕事無用的小人。
這麼一想,葉一鳴這個人的背後似乎還藏著另一幅面孔,讓花相宜覺得深不可測。
「那蘇門主怎麼辦……」
短暫的沉默之後,花相宜開口道,話到了嘴邊卻沒敢再說下去。
葉一鳴神色凝重,這是他賭的第三個點。
無相宮究竟是什麼來頭,他無法知道。
他只能賭,蘇櫻不會因為這個連黑衣人都不清楚的門派而死,因為照據比說來,至少她在逍遙派伏魔陣那裡,跟軒轅奇還有一場戲。
但是她什麼時候回會來,又是怎麼會回來,這怎麼也說不清楚。
說不定,她跟單月沫一樣,因此而失蹤一段時間。
唯一可以知道的,如果是跟著軒轅奇的蹤跡,總會有個點,能夠遇到蘇櫻的戲份,或者單月沫的戲份。
感受到花相宜遲疑,葉一鳴長長地嘆了口氣,道:
「等——」
他找了個碎石片,在石頭上面刻了一朵荷花,道:「要是等上兩天,這附近沒有消息,我們就去簫城找軒轅奇。」
「找軒轅奇?」
花相宜疑惑起來,怎麼不是與左護法他們匯合,而是要找大劍門的人?
「找到他,就可以找到聖姑,還有蘇櫻了。」葉一鳴給荷花刻了一條長長花莖,花莖插入地面,而地面之處,用石頭埋了一封信和一張從軒轅奇那裡摸魚摸來的傳音符,還有一些藥丸,打包在一起一個小布包。害怕被雨淋濕在布包外麵包了一層芭蕉
葉。
這芭蕉葉也會很快被泥土的生物分解,葉一鳴心裡暗暗祈禱著,蘇櫻能在這幾天內自己回來那就好了。
他輕輕把一個石頭壓了在上面,又從空間戒指里拿出簡易帳篷,在大道邊上,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搭起來。
「這是……」
花相宜看著一個稀奇的東西憑空出現,又任意被搭成一個小房子一樣。他知道這個葉一鳴總會有些讓人驚訝甚至瞠目結舌的地方,因此刻意地控制著自己臉上激動的神色。
「戶外過夜。」
葉一鳴將栓子插入泥土中,從帳篷拉出拉環並套在栓子上,而後拍了拍手,看著天色道。
「花相宜,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鬆懈了。」
而在葉一鳴視野的盡頭,隱隱聚集這烏黑的雲層,雲層迅速增長,雲層之間隱隱有雷光。
雷光之下,一個斷了臂的黑衣帶著一個月山教服裝的男子迅速消失了身影,留下了一句遙遠的罵聲。罵聲似乎是罵著葉一鳴,但是聲音太長,又被雷聲掩蓋住了聲音,到最後像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樣,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