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留個念想,挺好
港真——
葉一鳴以為蘇櫻不會同意赤老頭那個荒謬要求。
但是蘇櫻幾乎沒有遲疑,點頭說好。
「反正你這麼久沒回桂玉門,再久一點也沒有關係。」
蘇櫻如是說,而後佚佚然絕塵而去。
妹紙……
嫑走……
嫑讓我跟色老頭一起啊……
「喂,你!」
赤老頭的拐杖剛剛一碰葉一鳴的後背,驚得葉一鳴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赤老頭臉上的皮都皺成一層一層的了,就在葉一鳴想象著這老頭是要煉了自己做什麼返老還童之葯呢,還是要那自己當拐杖練習器的時候,只聽見他將拐杖指向屋頂,說道:
「你給我把屋頂修好了!」
葉一鳴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腿也不抖,腰也不彎了,立馬麻溜地找了梯子上去修屋頂。
修完屋頂,赤老頭讓他掃地。
「要、一、塵、不、染。」
赤老頭吹著鬍子道。
呵呵呵,老頭,你當我九段清潔員嗎?
自己搞成這樣,還好意思讓別人一塵不染?
瞧瞧地上,這堆都是什麼破藥材,這些都發霉了好嗎,都不記得曬的嗎?
還有,這兩樣樹根片很像但根本不是一樣的好嗎,你竟然放在一個格子里,吃了會出人命噠。
再看看這地上的葯書……
天啊,你是屬貓還是屬狗的,一頁一頁撕下來看得嗎?
第15頁呢?
不對,這張不對。
不對,這張是講骨骼的,不是這張。
古人你們就不能標註個頁碼,寫個句讀嗎?
啊啊啊,在這裡!
竟然被拿來墊東西。
庸醫!庸醫!
魔教的人竟然能靠著這個庸醫到這一步,真是奇迹啊!
葉一鳴嘴上嘟嘟囔囔的,甚至在心裡將赤老頭罵了個遍,但是手上的功夫卻沒有落下。
赤老頭拄著拐杖站在身後,一層一層垂下來貼在一塊的臉皮中,一雙小眼睛亮著精光。
他看著葉一鳴將分開了好藥材和壞藥材,看著他將混在一起的毒藥和補藥乾淨地分開,看著他將自己故意散亂扔在地上失去索引和標記的孤本熟讀後一張張拼起來,每看一次,自己的鬍子就翹一分。
等到葉一鳴累得趴在地上的時候,他又故意將拐杖戳著他的腦袋叫道:
「你把草木綱放哪裡了?」
「我的骨百筋呢?」
「我的穴圖呢?」
葉一鳴累得頭也沒有抬,伸出食指將書的位置指了出來。
赤老頭看也不看就道:「你胡說!哪裡明明放的是陽談小曲!」
葉一鳴用著昏昏欲睡的聲音道:
「不可能,我看過了……沒有錯的……」
「你看過了?」
「嗯……」
「你看過就記得了?我看你蠢!」
「我記得……我真的記得……」
葉一鳴背誦起其中一頁的內容,與那書的內容完全無誤。
「你是瞎貓碰了死耗子,其他的肯定不記得!」
「記得……記得……」
葉一鳴將架子上自己看過的醫書依次背了出來,背著背著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聽不清了。
赤老頭卻依然站著看他,一邊嘴裡咕囔一句「真是沒出息」,一邊卻用拐杖勾來一條被單蓋在了他上面。
第二天,蘇櫻來葯館里敲門。
敲門聲喚醒了葉一鳴,哭喊著「師父」喜出望外地飛撲上去。以為蘇櫻是接自己的時候,蘇櫻妹紙卻將他的腰間用白綾一卷,掛在了房樑上。
妹紙……好像我才是應該有起床氣的人吧……
葉一鳴在空中晃著身體,默默地思考自己要怎麼下去。
赤老頭聞聲出來看見蘇櫻之後,吹著鬍子喊道:「小紅你來了……」
「我是蘇櫻!」
「哦,酥餅不吃,你吃。」
「我是蘇櫻!蘇櫻!」
「素心啊,沒看見呢。」
眼看著又要將昨天的重複一遍,蘇櫻氣道:「赤老頭,你再這樣我把你這間破房子拆了!」
赤老頭渾身一哆嗦,耳朵的聽力終於好了:「啊蘇櫻啊,你來拿葯了。你等等……我過去拿給你……」
蘇櫻滿意地露出微笑。
卻見赤老頭拿回來一樣東西放在她手心上,這笑容僵起來。
「這是什麼?」蘇櫻問。
「葯啊。」
「我要拆了這裡!」
蘇櫻將手中的東西一扔,那物咕嚕咕嚕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正是一顆如假包換的糖。
「拆不得,拆不得。」
赤老頭雖然這麼喊著,卻一點也不上前,由著蘇櫻將這裡的藥材器具攪了個天翻地覆后,怒氣沖沖地離去。
昨天剛修好的桌子又斷了一腳,剛擺好的草藥又亂了一地,還有剛整理的書又散落四處。
赤老頭搖了搖頭,拐杖戳了頂樑柱一下,房樑上的葉一鳴腰間的白綾一松,重重地落在地上,揚起一層塵。
還好……
還好避開了臉……
葉一鳴歪著脖子,動彈不得。
赤老頭的拐杖戳在他的後背上,讓葉一鳴起來收拾東西,修補房子。
葉一鳴哎喲哎喲喊著疼慘叫著沒人性,慢慢悠悠一點都不走心的收拾著。
忽然聽見赤老頭在藥房里一邊搗騰著什麼一邊自言自語起來。
「蘇櫻早前差點喪命,是我救回來。」
葉一鳴分藥材的手一頓。
這一頓沒有逃過赤老頭的目光,便聽見他繼續自言自語說了起來。
蘇櫻救活了,留在赤老頭身邊打下手。
赤老頭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孫女一樣帶著她,還給了她一本《醫全》。他不指望她能成為絕世名醫,只是能懂些醫理可以傍身,沒想到她在醫學方面一竅不通卻上了山,成了蓮教桂玉門的門主。
「這房子,她都拆了很多次了。」
赤老頭的語氣里,不知道為什麼讓葉一鳴感覺到有些寵溺。
也許這個老頭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猥瑣?
葉一鳴將分好的藥材逐個放到格子里。
「兩年前,蘇櫻重傷而歸,我全力救治回來,她卻失去了記憶。」
赤老頭漫不經心地將藥粉倒入一個小瓶子里,「也不算失去了記憶,她的記憶里跟別人描述的有些出入。」
赤老頭心想,也許是記憶里有什麼不好的東西,所以蘇櫻不願意想起來罷了。
那不好的記憶一定特別可怕,以至於蘇櫻的潛意識裡自行更改了印象。
這個可怕的記憶交叉點的地方,就是那個叫做「葉一鳴」的人。
「蘇櫻每天來鬧,讓我幫她恢復記憶……」
赤老頭停下來,將一個瓶子遞給了葉一鳴。
「你想恢復她的記憶嗎,想的話把這個給她。」
葉一鳴接過瓶子,瓶身明明冰涼得很,在他手中卻如火炭一樣灼熱逼人。
「為什麼?」
為什麼要把這個判斷,給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下一刻生死不明的人呢?為什麼把這個東西交給我?
「你覺得呢?」
赤老頭層層松垮的臉皮下,那雙小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葉一鳴緩緩走到柴火堆面前,每一步似乎是一個拷問,但是一個又一個的拷問之後,他將瓶身翻轉,那被精心研製的粉末盡數落進火里,連噼里啪啦的聲音都沒有便被火苗吞噬殆盡。
「我以為,這世間你是最關心蘇櫻的人,看來是老頭我的眼睛瞎了……」
赤老頭嘴角一咧,一口殘缺的牙露出來。
「這樣就行了。」
葉一鳴看著晃動的火苗,覺得它真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
「這樣就行了?」赤老頭詭異地笑起來,「老頭我可救不回蘇櫻的記憶。那其實不是什麼記憶恢復的葯,倒是能除去你體內伏屍蠱的藥粉!」
「可惜啊,只此一瓶,卻被浪費了。」
「你真是不識貨啊!」
赤老頭殘缺的牙在眼前晃著。
卻聽見葉一鳴用那沒有波瀾的語氣道:
「這蠱養著也好,就做個念想。」
赤老頭的笑意一滯,古怪地看著他。
彷彿第一次看見這個人一樣,重新審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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