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肚半仙
發大潤賭坊是臨安最豪華的賭坊，一塊八尺長的巨大金字招牌當街高掛，金光閃閃，很是氣派。所在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異常熱鬧。
小健哥二人來賭坊門前，剛要抬腳進門，忽聽身後有人大聲說道：“賭博會害慘你的，年輕人。”
小健哥心內一驚，扭頭看去，卻見身後不遠處路邊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大肚中年人正盤腿端坐在一個蒲團上，此人身材粗胖，顛著大肚子，一張方瓜臉不方不圓，嘴唇邊胡子拉碴，兩隻豆圓的似牛非馬眼，相貌出眾的不雅，身上衣衫破舊，打著幾處補丁，模樣十分邋遢，整個人就一身橫肉蹲在那兒，活像個占路瘟神一般。
在他麵前鋪著一塊破布，上麵畫著一幅八卦圖，歪歪扭扭地寫滿了一堆汙紅大字，其上還擺著一隻竹筒，竹筒裏插著幾根竹簽，瞧這行頭，原是一個半仙。
此人盯著自己打量，嘴唇翕動，顯然就是對自己說話，小健哥見他似人非人似仙非仙的邋遢形象，心中生厭，劈頭就罵：“老頭，你有毛病呀，我還沒跨進賭坊大門呢，你就大放喪氣話。”
那大肚男悠悠回道：“我才四十來歲，還沒到老頭那年紀，請你不要搞錯了輩分，不必尊稱我老頭，還是叫我大叔好了。”
小健哥道：“叫你老頭算是抬舉你了，還想我叫你大叔？切，我看叫你大肚子草包最恰當。”
大肚男對小健哥的無禮並不生氣，心平氣和道：“年輕人，口氣不要那麽硬，這樣不討人喜歡的。”
小健哥嘴一歪：“要你管，本少就硬了，你管得著？”
胖男人見小健哥態度蠻橫，也不和他爭吵，淡然轉口道：“我還有生意要做，不想和你吵嘴，請問這位少爺要不要算一算運氣呀？”說著眼神轉向麵前的攤子。
小健哥順他眼光看去，見地上一塊破布上亂七八糟地寫著幾行字，心中好奇，便湊上前去查看，就近方才看清那破布上的大字，隻見上麵寫著：先知先覺，測天測地測命，標題幾個血紅大字，其後是幾行小子：一兩銀子測一天運氣，十兩銀子測一月，百兩銀子測一年，千兩銀子測一生。後注：專測人生旦夕禍福。最後簽著留名：上仙先知。
髒兮兮的布上歪歪扭扭的字就像草上飛一般，看上去連小學文化水平都不如。
不看則已，一看就來氣，就這文化水平還給人算命，這不是招搖撞騙麽，小健哥厲聲道：“好大的口氣，竟敢妄稱上仙，先不說你有沒有仙相，就說你這一手破字都上不了台麵，還好意思在這裏丟人顯眼，一看你就是搞騙人的勾當。”
大肚男道：“這位少爺不要以字取人，誰說上仙一手破字，本仙此乃神來之筆，尋常人等豈能識得仙體？”
小健哥鄙夷道：“仙你個頭，這破字分明就是草上飛，還什麽仙體，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呀，就算三歲小孩都比你寫得神仙，少來惡心人。”
大肚男也不爭辯，搖頭低語一聲：“小兒之見。”
見他不理睬自己，小健哥也不給好臉，張嘴巴嘔吐一聲，繼續諷刺：“沒文化，要價倒是獅子大張口，這一兩、十兩、百兩、千兩，加起來就是一千一百兩呀，騙人有兩下子呀。”
大肚男道：“年輕人可不要汙蔑人呢，本仙一不偷二不搶，正當作生意，怎能用行騙來形容？”
小健哥怪笑道：“像你這種大騙子本少爺見多了，路邊一蹲，破布一鋪，道袍一披，就裝神弄鬼自稱半仙，不是騙子是鬼啊。”
大肚男道：“不要把人想得那麽壞，這世上難道就沒有好人了？”
小健哥道：“好人還會幹這勾當，我看社會風氣就是被你這樣不務正業的人敗壞了，也不知多少善良的人被你騙走了錢財，不知多少人受你八卦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也不知騙得多少人傾家蕩產，罪惡之大簡直比賭博還要深重，和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的強盜差不多了，對待像你這樣的壞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這位少爺言重了，本來很小的一件事被你說得這麽嚴重，我們這一行神聖職業你是無法了解的。”
“切，又裝深沉，我看你是做孽太深無話辯解了吧。”
大肚男平靜道：“我不想和你爭吵，不想算命就走了，何必在這裏攪別人生意。”
小健哥哼一聲：“想趕我走呀，我還偏不走了，我看你是做賊心虛無話可說了。”
雙眼滴溜溜一轉：“本少爺要測測運氣，你給我算一卦。”
大肚男人明知搗亂，卻和氣道：“這位少爺要算什麽價位，一百還是一千？”
小健哥道：“獅子大張口呀，算個命就要一千一百，就算騙人也要適度，你這不是明目張膽搞欺詐麽？”
大肚男不想爭論，隻是嘟囔一句：“我看你就是個窮鬼，算不起還是不要算了。”
“誰是窮鬼。你可曉得本少爺是什麽人物，本少爺是臨安城鼎鼎有名的人物，會沒錢算命？本少爺家財萬貫，隨便拿出一點，就能把你壓死。”
大肚男蔑笑一聲。
小健哥指指點點：“瞧瞧你，一身破爛衣服邋邋遢遢，倒像個窮鬼模樣。就你這模樣還給人算命呀，什麽人還不被你嚇跑了。
本少爺看你怪可憐的，所以給你一次機會，施舍你一點，就給本少爺算一算今天的運氣吧。”
大肚男道：“一兩銀子測你一天的運氣。”
說著手一伸：“拿銀子吧。”
小健哥道：“死胖子，要錢要得急，錢迷心竅。”
大肚男道：“先收錢後算命，這是本仙的規矩，請付錢。”
“懶得和你計較。”小健哥示意身邊的喜洋洋付錢。
喜洋洋從背包裏取出一小塊碎銀遞了過去。
“提醒你先，不要胡言亂語蒙騙本少爺，如果算得不準，本少爺回頭再找你算賬。”
大肚男拍胸道：“大可放心，本仙自擺攤以來還未曾失過手，至今也從未發生過顧客投訴事件。”
一本正經地說道，接過銀子放在手裏掂了掂，突然麵色一變：“這分量不夠呀，大概隻有半兩……”
小健哥翻翻白眼：“看你生意冷冷清清，本少前來捧場，還不給打個折呀，會不會做生意呀。”
“今天算是遇上摳門鬼了。”
“念叨鬼，快點給本少爺卜卦，算不準半兩銀子也別想。”
大肚男隻得收好銀子，開始卜卦：“這位少爺，請你首先告訴我，你今日要做的一件重要事情。”
小健哥想了想：“今天本少爺還沒想好要做什麽事。”
大肚男譏笑道：“出門之前還沒想好要做什麽事，有沒有腦子呀？難道吃飯拉屎睡覺逛街這不是事麽？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嗎？快點說，不然我怎麽給你卜卦。”
冷不丁一串連環炮。
小健哥一時懵了，愕然半響，才不可理喻道：“這……吃飯拉屎睡覺難道也是事？那本少爺一天到晚豈不是要被這些屁事給忙死？”
大肚男道：“既然不想死，就幹點別的。我問你，你小子今天還有沒有其它的屁事可做？”
小健哥一愣，摸摸腦袋：“暫時沒想起來要做什麽。”
大肚男圓溜溜的烏珠裏目光閃爍，盯著小健哥迷惘的雙眼，肅容道：“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撒謊，明明你吃飽了撐得難受要去尋樂子，還不老實交代。說，現在你急著要去幹什麽？”
說著，眨眨眼皮斜了一眼賭坊大門。
小健哥見他朝著自己身後使眼色，回頭瞄了一眼賭坊大門，下意識應答：“……現在我要進賭坊玩呀。”
大肚男呲牙笑道：“這就對嘍，今天你要做得一件重要事情就是賭博，你終於想到了。”
賭博？這也算重要事？小健哥有點發呆。
抓住這轉瞬即逝的傻勁，大肚男步步緊逼：“不過，我可警告你……”
說了半截，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念了幾句神秘莫測的咒語，那時猛地又大睜牛眼，抓起破布上一對竹板，用力一甩，竹板“呱嗒”兩聲響，隻聽一聲大喝：“本仙斷言，你此次玩賭必輸無疑。”
小健哥嚇了一跳：“……然後呢？”
大肚男麵色一收：“沒有然後了。”
“……這就完了？”
半兩銀子換來一句必輸！我靠，這也太虧了吧？
小健哥有些不甘心，繼續追問：“請問大仙……既然必輸，那麽請你告訴我，確切要輸多少銀子？”
大肚男板著臉反問：“你總共帶了多少銀子？”
小健哥不假思索：“大概一百零半兩，那半兩……”
大肚男迅速截斷：“那就是一百零半兩減半兩，等於一百兩。”
真會算，傻子也會算。
一聽小健哥就來氣：“半兩銀子嫌少了是吧，還要咒我全輸光，死胖子你也太狠了吧。”
大肚男道：“不是我打擊你，是你今日運氣太背，可怪不得我奧。”
“裝模作樣挺像回事，不過靈不靈驗還要本少驗證了再說，本少還有一點要與大仙商議。”
“請說。”
“如果算不準呢？”
“一賠二。”
“好，大仙痛快，這半兩銀子算是沒白花，本少現在就進去賭一把，回頭再來找你理論。”
“請。”大肚男人手一伸，灑脫地一個手勢。
小健哥不再搭理，邁步就向賭坊大門邁去，剛走了兩步，忽覺有點不對勁，便又回過頭來：“萬一小爺賭贏了，你跑了咋辦？”
大肚男人道：“即便你贏了，不過就是再賠你半兩銀子而已，本仙豈會為了這區區半兩銀子跑路？”
拐彎抹角地還不是覺得給的半兩銀子少了，奶奶地，好像很大方的樣子，要是大方，你一賠十呀，賠我十兩呀，那才顯得你大度。小健哥哼一聲，不和他嘮叨，方欲前行。
大肚男又道：“如果算得準，少爺大方一點，把剩餘的半兩銀子付了，本仙感激不盡，絕對不會溜了。”
“好，如果你算得準，本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區區半兩銀子算得了什麽，就當是本少給你的賞銀。”慷慨一聲，小健哥闊步向著賭坊而去。
大肚男望著小健哥離去的背影，眯起的小眼裏透出一抹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