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幸福的價錢
距離直美五六米的拐角,走出一個身穿西服,挺著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他帶著大大的黑框眼鏡,鏡片后是微微眯起的雙眼,嘴角竭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只是他笑的太過用力,反倒讓人覺得莫名虛偽。
中年男人笑著走向直美,喜悅的說道:「直美,剛剛那場比賽打的實在是太漂亮了。尤其是對手跳擊時候使出的那招拔擊技,看得我差點跳起來。」
男子似乎想要加重自己的語氣,雙手不斷做出各種動作,像極了一個為孩子感到興奮的父親。
而相比之下直美就顯得冷靜的多,她冷冷道:「假惺惺地親情戲碼你用的太多了。省略吧父親大人。」
男人是南宮直美的父親,南宮源。源武竹劍企業的董事長。
看著擺出生冷姿態的南宮直美,南宮源眉頭微微一皺,意識到今天的談話可能不會太順利。但他很快平靜了下來,因為不管順利不順利,他都不得不將對話繼續下去。
反正演一個慈愛的父親也並不是他的長項。比起親情,他更看重金錢。
源武竹劍顧名思義是以售賣竹劍為主的企業,在日本劍道館盛行,每年新增的劍道學員大幾十萬,那麼所需的竹劍數量也是一個龐大的基數,這還不包括損耗。
各地的劍道館主自然是他這個源武竹劍董事長巴結的對象。
在日本,劍道中要說哪家流派最強,可能爭上一年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但是要說誰家的道館做的最大,那所有人都會說出高野二字。
在日本,只要是有劍道館的地方,就都可以看到高野流的影子。而高野二郎的父親,恰好就是高野流劍館的接班人。
如果南宮家能攀上高野家這根高枝,那麼毫無疑問,源武竹劍立刻就能從一個中型企業一躍成為行業中的龍頭老大。
自從聽說高野二郎對直美有意,他就千方百計想讓直美嫁入高野家。
至於女兒的幸福……
這並不重要。
只要價錢合適,別說嫁給高野二郎做妻子,即便賣給別人作為玩物都不是不能接受。當然……那必須是一個合適的價錢。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是唯一的真理。
「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南宮源的笑容逐漸消失,他將雙手擺在了身後,挺直了背,用慣常冰冷的口氣道:「明天的比賽,你必須輸給高野二郎。」
南宮直美冷笑了一聲,不願在與南宮源多說一句話,邁步向前走去。
在經過南宮源身邊的時候,男人的聲音突然抬高了一個檔次,用著近乎呵斥的語氣說道:「直美!你應該知道,嫁給高野家能給我們南宮一族帶來巨大的利益!」
直美停住了腳步,冷冷的看著南宮源。
目光生冷中帶著一絲迷茫,看著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直美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眼前這個滿口利益,什麼都能當做商品,從來沒考慮女兒幸福的男人,真是自己的父親么?即便再不濟的父親,也干不出把自己女兒當做商品一樣賣出去的事情吧?
突然她就想起了香奈的父親。谷本一郎。
那個寵溺、愛護香奈、臉上總是帶著慈祥笑容的中年人。
她還記得,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她曾不經意間跟著香奈喊了谷本一郎一聲爸爸。
那個中年人微笑著用寬厚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那手掌中的溫暖順著她的頭髮,流到了她的心裡,觸動了她的心。
那次她哭的一塌糊塗,足足哭了三個小時,可不管她哭多久,谷本一郎也沒有半絲不耐,始終陪在她的身側。
那也是她第一次對父親這詞感到了溫暖。然而,嘲諷的是,那份溫暖是從別人的父親那裡得到的。
說直美不羨慕香奈,那是假的。
直美因此彷徨了許久,找尋了許久,但當她握起竹劍,接觸劍道的那一刻起,她終於不再彷徨。
總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擺脫這個令她失望了二十年的男人。
如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直美微微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的迷茫已經被堅定取締。銳利的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
她沒有回答南宮源的話,轉頭走向被陽光照耀的出口。「我做不到你這樣自然的出爾反爾。」寂靜的走廊內迴響起直美平淡的聲音:「我們很早就有過約定。贏下大賽的冠軍,我就有自主婚約的權力。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就
請遵守當初訂下的承諾。」
「以後,不要再試圖擺布我的人生。」
當她邁出陰暗的走道時,一個籠罩在陽光的日式園林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腳,邁入園內繪製著水波紋的枯山水中,明媚的陽光洋洋散散的灑在她的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揚起手擋在眼前,抬起頭,感受著太陽的照耀。
陽光明媚,但是她卻覺得自己依然身在冰窟。
明天……一定要贏。
即便是死。
也要贏!
……留在走廊內的南宮源表情陰冷的看著直美消失的方向,「直美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以高野家的勢力,明天的比賽還會是一場公平的比賽么?即便……你是伊藤齋的徒弟也
不行。」
說完,他轉身離去。拐過幾個拐角,來到一扇紙門面前。
跪坐在門前,他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容叩響了房門。
「進來吧。」門內響起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
拉開紙門,陽光就透了進來。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綠意昂然的庭院。清澈見底的水池上浮著幾朵睡蓮,池邊是一小片翠竹,在眼光下散發著柔和的綠光。
屋檐下,站著一個背對南宮源的中年男子,他身穿黑色和服,外面套著繪製龍紋的羽織。清風吹過,帶起他灰白的頭髮,羽織上的龍也隨之擺動,彷彿活了過來一般。
男人乾枯的雙手從袖口伸出,疊在立於他面前的木杖上。明明握著的只是一根木杖,卻像握著一把隨時可以嗜血的刀。「高野先生。」南宮浩走到中年人的身後,彎腰謙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