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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 31

  曾雪儀是在次日一早醒來?的。

  醫院裡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著,她醒來?之後望著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

  「姑媽。」曾嘉煦小心翼翼喊她,「你……你醒了。」

  曾雪儀動了動脖子,眉頭微蹙,掃了一圈,爾後閉上眼睛,沉默不言。

  病房裡只有曾嘉煦一個?人守著,冷清又寂寥。

  面?對這樣的沉默,曾嘉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緩解尷尬。

  他慢悠悠蹭過去,「姑媽你吃橘子嗎?」

  「要不……吃個?蘋果?」

  曾雪儀都不說?話。

  曾嘉煦把剝開的橘子默默喂到?了自己嘴裡。

  他摁下?了鈴,醫生過來?又給?曾雪儀檢查了一番,各項指標都顯示正常。

  但是等到?醫生走了之後,病房裡又恢復了冷清。

  曾嘉煦給?他爸發消息:姑媽醒了,身體正常,就?是有點嚇人。

  曾寒山沒回?。

  曾嘉煦又給?沈歲和發:你媽醒了,有點嚇人。

  沈歲和秒回?:知道了。

  ——馬上就?回?去。

  曾雪儀需要住院,沈歲和跟曾寒山回?她家取了些日用的東西。

  同時?,也看到?了那封絕筆信。

  信上的字跡很漂亮。

  【弟弟寒山:

  見字如?面?。

  這一生沒有別的願景,在我死後請將我與沈立合葬。】

  她沒有寫任何多餘的話,甚至提都沒提沈歲和。

  沈歲和從來?醫院后便一言不發,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沒遞給?曾寒山看。

  他回?醫院時?,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機。

  病床上的人閉著眼,看似熟睡。

  卻在他們推開門的瞬間,她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很紅,瞪得又大,猛地一看還有些嚇人。

  沈歲和只瞟了一眼就?拎著東西轉過了身,曾寒山卻在一瞬間紅了眼,顫著聲音喊:「姐,這是何苦呢?」

  曾雪儀嘴唇一翁一合,「我沒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該說?你什麼好?」

  曾雪儀沉默。

  她的目光盯著沈歲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東西,也沒有轉過身來?,仍舊那樣站著。

  身形頎長,初晨的陽光灑落在他背上,看上去異常清冷。

  曾寒山見狀,拉著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裡就?剩下?了他們母子兩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捲而來?。

  良久之後,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坐到?她床邊。

  曾雪儀的目光仍舊盯著他,不說?話,就?那樣盯著他看。

  他的左臉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迹還未消散,他低斂著眉眼,沉默不言。

  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聽得清楚。

  病房內的表秒針聲音很大,每過一秒都聽得真切。

  過了很久,曾雪儀的手微微顫抖,嘗試著撫向沈歲和的臉,卻被沈歲和避開。

  他看向曾雪儀,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澀,眼尾還泛著紅。

  「疼么?」曾雪儀溫聲問。

  沈歲和抿了抿唇,沒說?話。

  曾雪儀輕吐了口氣,「昨晚嚇到?你了吧。」

  「還好。」沈歲和平靜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確實不是第一次。

  但這是她帶著沈歲和搬離那個?地方后的第一次。

  還是因?為要讓他離婚。

  他不知道曾雪儀是怎麼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壘,她永遠站在懸崖邊上,她的世界永遠非黑及白,非對即錯。

  而她永遠是對的。

  曾雪儀閉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還真大。」

  「是挺大。」沈歲和低頭削蘋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儀笑:「你還是不離婚么?」

  沈歲和削蘋果的手頓了一下?,蘋果皮斷開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乾裂的唇,「就?是為了逼我離婚么?」

  「不是。」曾雪儀笑著,但那笑有些瘮人,「就?是不想?看到?你過這樣的生活。」

  「這樣活著,不如?死了。」

  沈歲和一時?無言。

  因?為他的不順從讓曾雪儀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選擇用自殺的方式來?結束痛苦。

  從來?不去考慮活著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儀處理事情的方式永遠這麼極端。

  沈歲和將蘋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裡漂亮地打了個?轉,刀把對準了曾雪儀,刀劍正對著他。

  「什麼意?思?」曾雪儀說?。

  沈歲和抿了下?唇,聲線一如?既往清冷,「殺了你,要麼殺了我。」

  曾雪儀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做什麼?」

  「這不就?是你的意?思么?」沈歲和說?:「痛苦了就?去死,那要麼你死,要麼我死。」

  這把決定生死的刀交給?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儀卻錯愕了許久,她皺著眉笑,笑得瘮人,「那個?跛子就?這麼重要麼?」

  「為了她,你不惜讓我去死?!」

  「不是她。」沈歲和猛地站起來?,椅子跟地面?摩擦發出?刺啦的響聲,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曾雪儀,「以前你用自殘逼著我結婚,現在用自殺逼著我離婚。」

  「結婚是你,離婚是你。我要永遠這樣過下?去么?」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還是木偶?只要我不順你的意?,你就?用這樣的方式逼著我妥協,一次又一次,這個?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嗎?!」

  沈歲和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感到?悲傷或是絕望。

  他只是很平靜地敘述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這麼殘忍。

  讓他難過,更讓他無力。

  「你難道覺得我過得很幸福快樂嗎?」沈歲和說?:「我到?底是為了誰在活?」

  「你如?果

  用這樣的方式逼我,不如?我們死一個?好了。」他說?得很平靜,語調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目光也望向遠方,雖然說?得是生死大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就?像是說?晚上吃什麼一樣。

  他不怕死。

  甚至,他也想?過用各種各樣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從未實踐過。

  他跟曾雪儀,互相折磨。

  他便一次次妥協,起碼也能好一個?。

  可沒想?到?一次次妥協,換來?的是一次次得寸進尺。

  那就?這樣吧。

  用她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沈歲和在曾雪儀面?前向來?不是個?話多的人。

  上一次他這麼多話還是在結婚以前,婚後他很少跟曾雪儀見面?。

  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沈歲盡量能忍便忍,不想?跟她發生正面?衝突。

  他這一次是真的氣極。

  曾雪儀的行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從未見過有誰的母親用自殺來?逼兒子離婚的。

  她的掌控欲已經強到?令人髮指。

  沈歲和也不能被動地接受。

  病房裡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

  沈歲和深呼吸了一口氣,「今天刀遞在你手裡,想?怎麼做都隨你。」

  「出?了這道門,你再用自殺的方式來?威脅我,我不會理的。」沈歲和說?到?自己更咽,「真的……不會理。」

  「等你死後,我把你跟爸葬在一起,給?你辦一場風光的葬禮。」

  曾雪儀盯著沈歲和,良久之後吐出?兩個?字,「混賬。」

  「有什麼樣的母親,便有什麼樣的兒子。」沈歲和平靜地說?:「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曾雪儀閉上了眼,沒再說?話。

  沈歲和往病房外走。 -

  江攸寧醒來?的時?候,沈歲和已經不在家。

  她發微信問沈歲和去了哪裡,他只是說?在忙。

  沒說?忙什麼,也沒回?答去了哪裡。

  江攸寧起床做飯吃飯,一切都按平常的步調走。

  只是心底隱隱有幾分不安。

  她吃過飯後看了會電視,節目也沒什麼新意?。

  乾脆關掉去了書房。

  她看了一整天書,沈歲和也沒回?來?。

  她給?沈歲和發微信:晚上回?來?么?

  那邊很遲才回?:我媽住院,今晚不回?了。

  江攸寧想?了很久,就?回?了個?哦。

  然後關掉了手機。

  她懶得關心曾雪儀,連表面?敷衍都懶得做。

  曾雪儀並不會因?為她的關心就?好起來?,她也不想?問曾雪儀為什麼進醫院,答案一定不會是讓她愉快的。

  所以何必去自尋煩惱。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陽台上,這座城市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熱鬧。

  過年的時?候,北城溫度一向很好。

  就?連晚上的風都比平常溫柔。

  江攸寧窩在椅子里看夜景,隔了會兒,手機響起。

  是沈歲和發來?的消息。

  【明天我把媽接回?咱們家。】

  江攸寧皺眉:哦。

  ——她病得很嚴重么?

  沈歲和:還好。情況有點特殊。

  ——你如?果不想?見她,就?回?爸媽家,等她情況穩定之後,我再去接你。

  江攸寧盯著屏幕。

  大過年的,讓她一個?人回?娘家,也不知道沈歲和是怎麼想?的。

  但是,她實在不想?面?對曾雪儀。

  平常健全的曾雪儀都陰晴不定,病了之後的一定更難伺候。

  回?家以後還是更舒服些,況且,她也想?回?家取些東西。

  想?了很久,她才給?沈歲和發消息:我回?家。

  沈歲和:嗯。

  晚上十點多,江攸寧正坐在書房裡看書。

  沈歲和突然給?她彈了個?視頻電話過來?,鈴聲在寂靜的書房裡響起,把江攸寧嚇了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她戳了接聽。

  沈歲和的臉突兀地出?現在屏幕里,他還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不過一天,鬍子都密密麻麻地長了出?來?,嘴邊圍了一圈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應當是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坐著。

  紅色的椅背,昏黃的路燈在他身邊打下?一圈光暈。

  「還不睡?」沈歲和問。

  江攸寧晃了晃頭,舒展了一下?筋骨,「馬上睡了。」

  「你呢?」江攸寧問。

  「還不知道。」沈歲和說?:「睡不著。」

  「你昨晚什麼時?候出?去的?」

  「一點多。」沈歲和說?:「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

  「哦。」

  「今天看了一天書?」沈歲和問。

  江攸寧點頭,「嗯,一個?人待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做。」

  「路童和辛語呢?」沈歲和問。

  往年江攸寧在家裡待的時?間也不多。

  應該是,他們兩個?在家裡待的時?間都不算多。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也沒有誰刻意?提起來?要融在一起。

  今年是因?為辛語的事情才認識了裴旭天,大家聚在一起也不算太尷尬。

  融圈其實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就?像路童和辛語,她們跟沈歲和的交際不多,辛語還對沈歲和有意?見。

  很難聊到?一塊去。

  但今年好似大家都刻意?給?對方留出?了時?間,沈歲和沒去找裴旭天,江攸寧也沒去找路童和辛語,也算是種不一樣的默契。

  只是今年又有了別的事。

  大年初一,曾雪儀就?進了醫院。

  「她倆各自應付催婚。」江攸寧說?:「今天已經在群里直播一天了。路童她爸媽合力催婚,辛語她媽是花式催婚,今天竟然給?她做了一盤花生。」

  「嗯?」沈歲和不解,「花生怎麼是催婚?」

  「因?為花生是多子多孫多生,然後她媽剝到?了一個?三?粒的花生,說?是羨慕,可惜辛語連個?預備條件都沒有。」江攸寧笑著說?:「辛語媽媽也很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沈歲和附和道。

  「你晚上在哪裡睡?」江攸寧問。

  「病房外有房間。」

  「她……」江攸寧頓了下?,還是問道:「得了什麼病?」

  沈歲和想?都沒想?,「心病。」

  江攸寧:「……」

  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喊她的名?字,「江攸寧。」

  「嗯?」

  「我看見外面?有很多賣玫瑰的。」沈歲和說?:「馬上快要情人節了吧。」

  「嗯。」江攸寧說?:「快了。」

  「我有禮物么?」沈歲和說?:「我給?你準備禮物了。」

  江攸寧錯愕看他,笑了下?,「有禮物。」

  沈歲和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一個?人待著無聊、壓抑。

  所以漫無目的地找江攸寧聊會天。

  這大抵是他們打過最長的視訊電話,近一個?小時?,聊得都是些很無聊的話題,甚至是平常從來?不會提起的話題。

  沈歲和還說?,等有時?間,要一起去華政看看。

  最後他叮囑江攸寧,明天回?去的時?候去儲物間拿上給?慕老?師買的禮物。

  掛斷電話后,江攸寧打開手機日曆看了眼。

  情節人,2月14,農曆初五。

  還有三?天。

  她伸了個?懶腰,給?慕老?師發了條微信:媽!

  ——我明天回?家。

  ——我要吃醬豬蹄!

  慕老?師還沒睡,問她:幾點回?來??

  江攸寧:大概九點多吧。

  慕曦:歲和回?來?么?

  江攸寧:不回?。

  ——說?來?話長,我明天再跟你說?。

  ——我要回?家避難。

  曾雪儀對她來?說?,確實也很像災難。 -

  江攸寧上午九點半離開,離開前還給?家裡留了飯。

  臨近中午,沈歲和把曾雪儀接回?了家裡。

  這裡有四個?房間,但曾雪儀沒來?住過。

  自從他們搬到?之後,曾雪儀也就?來?過一次。

  這次是舅舅提議,讓曾雪儀回?曾家住,或是去沈歲和那裡。

  曾嘉煦悄悄跟沈歲和說?了那個?房間的事,沈歲和說?自己早就?知道。

  他有很多次被關進裡面?罰跪。

  那個?房間被布置的像個?靈堂,陰氣逼人。

  曾寒山怕曾雪儀再想?不開,所以想?讓人看著她,最後曾雪儀提出?想?來?這邊。

  等過完年就?離開。

  沈歲和也沒辦法,只好讓江攸寧避開。

  他也不想?看江攸寧被為難。

  曾雪儀進門之後便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等了很久都是沈歲和一個?人在忙。

  江攸寧臨走前把客房整理了出?來?,沈歲和把曾雪儀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等到?收拾完出?來?,曾雪儀幽幽問:「江攸寧呢?怎麼什麼事都是你來?做?」

  沈歲和說?:「我讓她回?家了。」

  「回?家?」曾雪儀嗤道,「是怕我欺負她么?」

  「欺沒欺負,你不知道么?」

  自從經歷了昨天那出?,沈歲和說?話也沒客氣過。

  他把曾雪儀的話全噎了回?去。

  兩人一起吃了中飯。

  沈歲和起身去洗碗,曾雪儀皺眉道:「你平常在家就?是這樣?」

  「不然呢?」沈歲和反問,「難道都要等江攸寧做么?」

  「沈歲和。」曾雪儀大聲喊他的名?字,「我辛辛苦苦培養你這麼多年,就?是讓你每天在家裡洗碗的么?!」

  沈歲和站在洗碗池前,修長的手指抹在碗邊,他已經熟練掌握了洗碗的技巧,做起來?又快又好,「我吃了飯,難道不用洗么?」

  「呵。」曾雪儀嗤道:「江攸寧可真是好手段啊。」

  「跟她有什麼關係。」沈歲和說?:「家務不就?是人來?做么?」

  「但我可沒讓你做過一次啊。」曾雪儀氣道。

  沈歲和把洗好的碗放在一邊,語氣淡漠,「今天的飯是咱們兩人吃的。」

  言外之意?,這也是在幫你做。

  曾雪儀頓時?語塞。

  她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

  自小到?大,她可從來?沒用沈歲和做過家務。

  但這才過了多久,江攸寧就?把沈歲和使喚得團團轉,而且,沈歲和越來?越不聽自己的話了。

  她感覺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失控。

  但又說?不上來?。

  曾雪儀坐在那兒待了會,等到?沈歲和也坐在沙發上時?,她不疾不徐開口道:「你去把江攸寧接回?來?吧。」

  「嗯?」沈歲和詫異。

  「大過年的,你讓她一個?人回?去。」曾雪儀的語氣並不好,但說?得話還算妥帖,「讓別人怎麼看她?怎麼看我們?」

  「沒事。」沈歲和說?:「我過幾天去接。」

  曾雪儀瞪著他,「你怕我吃了她?哪有大過年讓媳婦一個?人回?娘家的規矩?」

  她站起來?,「要麼你把她接回?來?,要麼你就?跟他一起回?你岳丈家過年去。」

  說?完以後就?往房間里走。

  聲音不高,卻正好傳到?沈歲和的耳朵里,「沒離婚的人整得跟離婚了似的,看著心煩。」

  沈歲和站起來?喊她,「媽,我把她接回?來?,你別給?她甩臉色。」

  難得的,他又喊了一聲媽。

  曾雪儀的腳步頓在原地,「我就?這個?脾氣,她要是怕就?不嫁給?你了。」

  「別在她面?前提喬夏。」沈歲和說?:「也不要喊她——跛子。」

  房間寂靜了幾秒,曾雪儀說?:「沈歲和,我在你心裡是

  惡毒的老?巫婆么?」

  沈歲和沒說?話,他只是盯著她看。

  曾雪儀忽地嘆了口氣,「你去接吧。」

  「我試試,接受她。」

  沈歲和這才鬆了口氣。 -

  放了寒暑假的學校很空,江攸寧家就?在學校周圍,這會兒正是人少的時?候。

  附近的商鋪全都關掉,路上車輛稀少。

  沈歲和兩點多就?出?發去江攸寧家,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來?之前,曾雪儀還叮囑他記得去商場買些東西過去,不然太難看。

  所以他拎著大包小包敲響了江家的門。

  江攸寧在屋裡喊:「來?了。」

  爾後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

  江攸寧拉開門,看到?是他頗感驚訝,「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回?家。」沈歲和一邊說?著一邊進門。

  江攸寧接了他手上的東西,關上了門。

  慕曦在看書,江洋出?門跟老?友下?象棋去了。

  看到?沈歲和來?,慕曦放下?書,給?他擺出?了水果和糖,熱絡地招呼他。

  沈歲和也笑了笑,問了慕曦新年好。

  「你媽怎麼樣了?」慕曦問:「病得嚴重么?」

  「還好。」沈歲和含糊著說?:「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慕曦瞟了江攸寧一眼,「我上午還在教育寧寧呢,我們把她慣壞了,長輩生病她也不去照料,在家裡待得無聊竟然就?直接回?來?了,哪有這麼做兒媳婦的?」

  江攸寧朝她吐了吐舌頭,「媽,你就?偏心吧。」

  「我偏誰?」慕曦嗔怪道:「都這麼大的人了,一點兒事都不懂,不孝順。」

  「你就?是偏沈歲和。」江攸寧說?:「你看他過來?,你給?他端瓜子糖果,我上午回?來?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有,還遭了一頓數落。」

  慕曦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還不是你自己做了沒理的事。」

  江攸寧沒再說?話。

  她怕慕曦擔心,從來?沒跟慕曦說?過曾雪儀的事。

  但慕曦這麼大年紀,形形色色的人都見了不少,雖然跟曾雪儀不常見面?,但基本上一眼也就?能看出?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好相處。

  沈歲和在江家待到?六點多離開。

  江洋留他們在家裡吃飯,慕曦卻斥了他一頓,江洋只能叮囑道,改天過來?喝酒。

  沈歲和跟江攸寧一起下?樓。

  但到?了樓下?,江攸寧忽然拍了下?腦袋,「我回?去一趟,落下?東西了。」

  沈歲和說?陪她上樓取,她已經蹬蹬蹬跑著上樓。

  沈歲和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回?家了的江攸寧,很活潑。

  她會偎在慕曦胳膊上撒嬌,也會嘟嘴嗔怪。

  她的馬尾辮甩起來?,在空中留下?個?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也很好看,腳步輕快。

  沒有在家的沉穩勁兒,但是很鮮活。

  也很治癒。

  沈歲和站在原地沒動。

  他在等江攸寧下?樓,想?和她一起走。

  今天風不大。

  在江攸寧家樓下?就?能看到?寂寥的華師,燈雖然都亮著,但沒有人走。

  宛若一座空蕩鬼城。

  江攸寧動作很快,不肖五分鐘就?已經下?了樓。

  看見沈歲和還錯愕了兩秒,「你怎麼沒去開車?」

  「等你一起。」沈歲和說?。

  江攸寧:「……哦。」

  這突如?其來?的好,讓她莫名?慌張。

  沈歲和看她,身上比剛才多了個?書包。

  還是個?藍色的雙肩包,看上去跟現在的她有些違和。

  江攸寧見他看,晃了下?肩膀,「這我大學時?候買的,背了四年。」

  「看著就?有些年頭了。」沈歲和說?,「不過,你背它做什麼?」

  「裝了點兒東西。」江攸寧說?:「一時?間沒找到?合適的包,就?用它了。」

  沈歲和沒再問,自然地拉過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姿勢。

  他的手冰涼,江攸寧的手要比他暖和得多。

  以往,江攸寧的手也很涼,但今年一直服用吳大夫的葯,感覺體寒的癥狀比往年減輕了很多,她的手在外面?也是溫熱。

  江攸寧捏他的手指,「你媽看見我會氣死吧。」

  沈歲和笑了下?,「不會,是她讓我來?接你的。」

  「啊?」江攸寧很詫異,「她……」

  話到?嘴邊又全收回?去。

  江攸寧想?說?,她不會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臨終之前突然變好吧。

  但又覺得像在詛咒人家,所以就?收回?了所有的話。

  「她好像……」沈歲和說?:「在變好。」

  他說?話的聲音上挑,在風中顯得格外悅耳。

  能聽得出?來?,沈歲和對於這件事情很愉悅。

  「怎麼變好?」江攸寧問。

  沈歲和:「應該是想?通了吧。」

  所以才會讓他來?接江攸寧。

  還會叮囑他上門的時?候,給?江家買禮物。

  也會給?他發消息,讓帶著江攸寧回?家來?吃飯。

  沈歲和忽然覺得,是不是在生死之間,人會明白一些事?

  或者是,當他不願意?去忍讓的時?候,曾雪儀就?會退一些。

  「那我……」江攸寧說?:「回?家以後她不會再朝我發脾氣吧?」

  「不會。」沈歲和說?:「我跟她說?好了。」

  說?完之後他忽然看向江攸寧,很認真地說?:「抱歉。」

  「嗯?」

  沈歲和說?:「我這兩天在醫院想?了很多。」

  「什麼?」

  「我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事情,讓你受了兩年。」沈歲和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挺過分的。」

  「習慣了。」江攸寧低斂下?眉眼,也跟著笑了下?,「反正回?去的時?候也少。」

  一夜之間,沈歲和好像變了很多。

  最大的變化就?是對著江攸寧,話變多了起來?。

  在回?去的路上,江攸寧看到?一個?賣冰糖葫蘆的,便驚訝了聲。

  「怎麼了?」沈歲和問。

  「還有賣糖葫蘆的。」江攸寧說?:「很久沒見過了。」

  沈歲和一踩剎車,從倒車鏡里看了眼,爾後往前行駛,等到?路口拐了個?彎,一直駛到?那個?賣糖葫蘆的人前。

  江攸寧看著他,滿眼錯愕。

  只見他下?了車,站在風裡跟賣糖葫蘆的人交涉,之後買了兩串糖葫蘆。

  上車之後,他遞給?江攸寧,「喏。」

  「啊?」江攸寧愣了兩秒才接過,「哦。」

  他開車,江攸寧也沒拆開糖葫蘆吃。

  做糖葫蘆的人很良心,一個?個?大山楂裹著糖衣,個?個?鮮艷欲滴。

  「怎麼不吃?」沈歲和問。

  「等你。」江攸寧的心情很好,語調微微上揚,「一會兒下?車一起吃。」

  「都是給?你買的。」沈歲和說?:「我不吃甜食。」

  「但偶爾也能吃。」江攸寧笑,「可以慢慢學著吃。」

  沈歲和瞟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車子停在車庫,江攸寧把糖葫蘆拆開遞給?沈歲和,然後自己輕舔糖衣,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沈歲和也拿過來?,咔嚓一口就?咬下?了第一個?。

  圓溜溜、特別大的一個?山楂把他的嘴給?堵得嚴嚴實實。

  他咬了一口,先是甜,而後酸,最後化在嘴裡是綿延不斷的甜。

  江攸寧笑他,「糖葫蘆不是這麼吃的,我們小時?候都要先舔糖衣。」

  沈歲和便也學著她的樣子吃。

  兩個?人一路到?家,山楂也只各自吃了三?個?。

  一開門,曾雪儀便在餐桌前坐著。

  江攸寧下?一秒就?收斂了笑,下?意?識把糖葫蘆往身後藏。

  還是沈歲和拉著她的手往前走,捏了下?她的手指,低聲道:「沒事。」

  曾雪儀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聲音淡漠,但說?的話很客氣,「回?來?了就?吃飯吧。」

  江攸寧看沈歲和,沈歲和聳了下?肩,帶著幾分輕鬆。

  似乎在說?:她真的變好了。

  晚飯是曾雪儀做的。

  她做飯的手藝不算好,但對江攸寧來?說?,能吃到?曾雪儀的飯怕是「三?生有幸」,吃這一頓飯都膽戰心驚。

  只要不是毒藥,江攸寧吃完就?得誇一句很好。

  正如?沈歲和所說?,曾雪儀好像想?通了。

  她吃過飯後,自己去洗了碗。

  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甚至給?江攸寧跟沈歲和一人倒了一杯水,之後就?回?了客房去睡覺。

  不知怎地,江攸寧心底隱隱閃過不安。

  她總有種錯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

  曾雪儀在他們家待了兩天,非常平靜。

  她不喜歡江攸寧,所以不跟江攸寧說?話,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指使江攸寧去做事。

  很多事情,她默默就?做了。

  在這樣的環境里,江攸寧基本不會留家務給?她做。

  一到?時?間,江攸寧就?去做飯,吃過飯後,她就?主?動把碗洗掉。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能跟曾雪儀和平共處的錯覺。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歲和在家裡的緣故。

  初四這天晚上,沈歲和跟江攸寧在房間里看了會兒電影。

  沈歲和有些渴了,便打算去廚房倒杯水。

  江攸寧喊他,「順便將我的牛奶也拿過來?。」

  爾後甜甜沖著他笑,「謝謝。」

  沈歲和應:「好。」

  沈歲和往廚房走,路過曾雪儀房間的時?候還刻意?瞟了眼,房間燈已經滅了。

  大抵已經睡了。

  他沒多想?,徑直往廚房走。

  剛走到?門口,長臂一伸開了廚房的燈,裡邊的景象把他給?嚇了一跳。

  ——曾雪儀穿著睡衣,頭髮凌亂,她拿著一個?紙包,白色粉末紛紛落進牛奶里。

  燈亮的那一瞬間,她把紙包往身後藏。

  轉身看向沈歲和。

  沈歲和卻看到?了她睡衣兜里的藥瓶——氯硝/西泮片。

  曾雪儀以前常吃的一款安眠藥。

  本來?是大半杯的牛奶,這會兒已經快要溢出?杯口。

  沈歲和站在門口,一時?之間忘了呼吸。

  這一刻,脊背生寒。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啊,有些晚了。

  不過是個肥章,半夜十二點左右應該還有一更。

  為了碼字,我連指甲都剪了,花一百多塊錢,好看了兩天。

  後來發現,好看不如實用,qaq

  我今天!立志!寫到離婚!

  大家要睡早點睡,明天再看也一樣。

  (曾大娘其實是真的魔怔了,她那樣的性格,瘋了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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