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椿之綺禍17
看到愛世正用陌生的神情看著自己,椿絢則面色不變,而是沉聲直視她的眼睛說道:「睡吧。」
於是愛世就閉上眼失去了意識,歪倒在椿絢懷中。
等愛世第二天睜開眼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滿是椿花香氣的床褥里。
而外婆正坐在旁邊,看見她醒過來后,便關心地問道:「愛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昨天身體還會不會痛。」
愛世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說沒有痛了。
其實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很快就好了,而且她的記憶一醒來還是有些不清晰的。
她四處望了望這個神殿的周圍,圍繞在她床褥四周的白紗帷幔已經被捲起,有朝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斜照進來,神殿與她昨夜剛進來的時候一樣整潔乾淨。
昨天她記憶中那從椿枝里蜿蜒出來的布滿了整座神殿的碧綠藤蔓,彷彿只是她做的一個夢境而已,而到底是不是夢,她還得問椿絢哥哥。
當誠夫人幫愛世收整好之後便牽著她出了這個已經解除結界狀態的神殿,宮司大人也已經在殿前的庭院里等著她們了。
看見愛世的狀態不錯,宮司便對愛世說:「只要這一年年順利的抑制下來,愛世身上的詛咒遲早是能凈化乾淨的。」
聽見宮司這麼說了,誠也總算是放心下來了,而愛世則四處張望問大人:「椿絢哥哥呢?他在哪裡?」
而誠對愛世說:「那孩子幾乎守了你一整夜,真的是辛苦他了,現在應該回去休息了,所以我們現在先不要打擾他,但愛世要記得好好感謝人家,知道嗎?」
「嗯!」愛世重重地點頭。
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但愛世回想起晚上她和椿絢哥哥十指交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心地臉紅,就連跟湖香在晚上悄悄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兩個小女孩都會興奮地在床褥里扭來扭去。
愛世會經常對湖香說,她真的超級喜歡椿絢哥哥的。
最開始她還在東京沒來森安的時候,她想做的是她們那邊一個叫九條淳樹的少爺的新娘。
「但是他一點都不喜歡愛世,他還不許愛世親近他,他嫌愛世不好看!覺得讓愛世做他的新娘很丟臉!哼!」愛世越說越生氣。
「哼!我們才不理這樣的人呢。」湖香也跟著愛世一樣氣鼓鼓,雖然她幾乎沒經歷過被人嫌棄的事,大家都挺喜歡她的,但不妨礙她聽愛世說了這些事後跟著一起生氣。
「沒錯!所以愛世以後要做椿絢哥哥的新娘,椿絢哥哥雖然不怎麼熱情,但他一直在默默保護我,以後我熱情點就好了。」愛世理所當然地說道。
愛世說完馬上就害羞了,於是兩人又一起笑了很久。
許久之後,躺在被褥里的愛世扭頭認真地對湖香說:「我以後一定會變成椿絢哥哥喜歡樣子,但椿絢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愛世和湖香在思索中漸漸沉睡。
……
在第一次幫愛世鎮壓詛咒,抑制靈力的時候,久生愛世八歲。
那時本以為只需用椿枝作為媒介便能幫她進行詛咒的鎮壓和靈力的抑制,結果卻發現沒有那麼簡單,以至於發展到他們必須以雙手交握這種身體近身接觸式的直接鎮壓,才能將她體內的靈氣外溢制止住。
而此後的每一年大朔月日都必須如此,並且她的靈力竟然在逐漸增強,出現越來越難以控制住的跡象。
具體表現在他幫她抑制靈力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也就是說他們的身體接觸也不得不變得越來越長。
按照這個趨勢,他甚至還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想,這種抑制的方式也許會隨著她靈力的不斷增強而必須進行更加深入的身體接觸。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壞處的,至少她的詛咒痕迹倒是一年年的減淡了,以及他們神社也有了個非常明顯的改變——
神椿樹變得越來越繁茂了,每年冬季結出的椿花也越來越多。
這同時代表著椿藤主大人的力量也越來越強大及運用自如,周邊的妖邪更是不敢近身靠近森安這片土地。
比起一些因為新時代到來而日漸式微的神明和神社,他們神社出現這樣的變化之於他們來說有何重要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尤其是他的父親,如果說以前他還會開玩笑說要不小愛世就直接留在神社裡陪伴神明好了,那麼從今年的大朔月日結束之後,他的父親大人就開始在探尋讓她真正留在這間神社的可能性。
例如——
將來讓他和久生愛世結婚。
而他當然覺得為了留下她竟然要他們結婚這種事實在是太荒唐了。
卻不想,她的父親也認為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提議,再沒有比愛世這孩子一生都能有他看護著這麼妥當的事了。
他甚至在某天還聽見他的雙親正和她的父親在商量訂婚的事宜。
卻不想,他的堂哥冬景和堂妹夏楓在意外得知這件事時的反應竟然是贊同,還說像他這樣冷淡的人就應該讓愛世這樣活潑朝氣的孩子陪在他身邊。
而久生愛世似乎比他更早得知他們將來要訂婚這件事,儼然將他視為她的囊中之物,對於那些也許喜歡他或是有意要和他聯姻的其他神社的小姐,她都會不加掩飾甚至張牙舞爪地展現她的佔有慾。
大人們都會因為她年紀還小而縱容著她,卻沒有一個人過問過他的意願。
即便得知了他的不願,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認為等那孩子總有一天會懂事的,讓他克服,就當是為了椿藤主大人,為了神社的未來。
可椿藤主大人卻沒有就這件事表示過他的態度,就如同從前一般,他所侍奉的神明從來都尊重他的人生。
因此,當久生愛世總是無視他的不願糾纏在他身邊時,他其實也越來越剋制不住自己抵觸她的情緒。
尤其在大朔月日的整晚,他都不得不面對她已經完全顯露的愛慕神情。
以至於他在她即將十二歲的大朔月日那晚,由於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導致他無法集中精力工作。
這是他徹底的失職,他很清楚。
他本以為椿藤主大人會責罰於他,他也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卻不想在久生愛世即將靈力失控的時候,椿藤主大人神降了。
代替他做完了本該由他完成的,抑制住她靈力的工作。
他們掌心中的椿枝也順利抽出枝葉,和之前幾次一樣鋪滿了整個神殿,且更加生機鬱郁。
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其實並沒有失去意識。
他在自責中看到,面對久生愛世滿是愛意和思慕的模樣,椿藤主大人依然能夠溫柔相對。
這是椿藤主大人面對所有世人的憐愛和慈悲。
但久生愛世卻會將其認為是他對她愛意的回應而更加欣喜不以。
等到天明,椿藤主大人離開了,仍舊還是留下他獨自面對她。
他也越來越意識到,不論他的意願,他的人生似乎真的和久生愛世捆綁在一起了。
而人壓抑到一定程度,是需要一個傾瀉的理由的。
於是在這一年的夏末,舉辦夏日祭典的傍晚,在所有人都期待並準備著夜晚的神明遊行時,他拒絕成為今夜的「椿藤主大人」。
顯然,他的這個決定令所有人都很困擾,而這也是他少見的一次任性,讓他感到莫名的快意。
明明他早就說過他不打算在神明遊行中再擔任「椿藤主大人」了,他是椿藤主大人的神使,理應站在侍奉者的位置上,而不是再扮演「椿藤主」。
其實深層原因還是因為他覺得他沒有底氣再扮演「椿藤主大人」了,他之前的那次失職,讓他至今都無法釋懷,即便椿藤主大人並沒有責備於他。
可即便他真的這麼說了,也沒有人在意,仍舊認為這一次的神明扮演者還是他,因為這一次是已經剛滿十二歲的愛世心心念念期待已久想要成為「神使少女」的日子,既然她是「神使少女」,那神明大人自然得是他才行。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可他為什麼也要滿足她呢?
的確,不論是幫她擊退覬覦她靈力的妖邪,還是幫她抑制她無法自控的靈力和鎮壓讓她痛苦的詛咒,他都義不容辭。
這是不管他本人對久生愛世的態度如何都必須要做好的工作,連他自己也不會因為他並不喜歡久生愛世就抗拒為她做這些事。
所以當他因為這項工作出現失誤時,他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但為什麼,連這種只是久生愛世個人私人的願想,無關他本職的事也必須要求他無條件配合呢。
於是他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拒絕了。
哪怕遭受父親大人嚴厲的指責,他也沒有絲毫動搖。
而正是他那沒有絲毫動搖任由父親大人指責的模樣,讓久生愛世看在了眼中。
她先是無法相信這一事實,進而情緒崩潰,最後漲紅了臉哭著朝他喊道:「我不用你一副假惺惺犧牲了自己的樣子!」
「我不用你做我的祭品!我久生愛世不用任何人做我的祭品!」
「以後我也不用你管,我永遠都不要你管!!!」
說完,她就大哭著往下山的方向跑去,往最疼愛她的外婆的方向跑去。
這一晚,盛典依舊。
但「椿藤主大人」,不是他。
「神使少女」,也不是她。
……
此後。
愛世也一如她所言的那般,再也沒有去守山神社找過椿絢。
僅僅只是跟守山神社的鈴守叔叔學習過一些使用靈力退魔的術法。
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她便不顧任何人的勸阻堅決和她的外婆一起回到東京生活了。
就像她承諾過他的那樣,徹徹底底地遠離他——
把他的人生全部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