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椿之綺禍1
「爸爸——」
「爸爸,哈哈哈哈——」
小小的女孩,穿著精緻漂亮的小洋裙,懷裡抱著穿著一樣紅裙子的洋娃娃,面露欣喜地向他奔奔跳跳而來。
紅色的裙擺搖曳飄起,好似女孩般富有了生機與靈動。
最後,那女孩撲倒在他的懷中,仰起頭忽閃著的大眼睛里,倒映出了他慈愛的笑臉。
這是他最可愛的小女兒,愛世。
久生愛世。
他答應過他早逝的妻子,一定會精心撫育他和她的愛世長大。
所以,他們的愛世長大后,也會像現在這樣惹人憐愛么。
他一下就抱起了他懷中的愛世不停逗著她笑,這麼期待著。
……
「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我就得低人一等!」
「憑什麼姐姐就可以嫁入侯爵家,我就不可以?我不也是爸爸的女兒嗎!」
「根本就不公平!我絕對不要嫁到鄉下那種鬼地方去!」
「你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話嗎!」
「我——」
「我最討厭姐姐,最討厭爸爸了!」
眼前這盛氣凌人歇斯底里的少女,面上再沒有年幼時的天真可愛,取而代之的,是她眼中無盡的不甘,憤怒,怨恨……
明明,明明他都已經那麼精心地養育著她,愛護著她了。
從來都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將他所能給她的他都給了。
喔,不僅是他,修源和愛子,尤其是愛子,都是這樣憐愛著她長大的。
不想她對愛子竟是那麼嫉恨與怨毒。
看著她如今身穿黑紫色洋裙面色不善的模樣,忽然發現,他再也看不到半點她曾經穿著紅裙時無憂無慮的影子。
到底是為什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讓她變得這般面目可憎?
……
她對九條公爵家的九條少爺勢在必得,甚至以九條少爺的未婚妻自居。
她對任何敢肖想九條少爺的女人心懷敵意,尤其是望月男爵家的彰子小姐,即便彰子已經有了未婚夫,她也仍然不放過她,一有機會就故意為難欺負彰子,讓她有口難言。
不僅是彰子,她對任何一個比她貌美比她受歡迎的女人,都看不慣。
千萬不能讓她看到有哪個女人能輕易就融入她從小到大都難以融入的圈層里,不然,她會更加地扭曲怨恨,由此滋生出害人之心。
以至於她自以為自己的做法隱蔽,殊不知她這般早已得罪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即便有已經襲爵的兄長和身為侯爵夫人的姐姐努力為她善後,最後也經不住她拖垮整個久生家。
而那時,他早已躺在床上病得無法動彈,所有的事都無能為力。
……
「爸爸——」
「爸爸,嘻嘻——」
不知在何時,愛世披頭散髮穿著白色的長裙站在他的床邊,竟看著他意味不明但滿懷惡意地咯咯笑起來。
甚至,她彷彿能透過夢境,直直看向本該是睡夢旁觀者的他。
笑得如鬼魅般恐怖。
讓他瞬間驚醒,冷汗涔涔。
……
這天大雨不停。
東京根明神社的宮司正帶領前來拜訪他的好友——久生子爵閣下,前往主殿不遠處的小築品茶賞雨。
而久生子爵之所以會前來此處,是因為近期他總被跟愛世有關的噩夢困擾,雖然醒來便會逐漸淡忘夢裡的具體內容,但時間長了也很不好受,算起來差不多就是從愛世被誠夫人接走之後開始的。
於是他便來到這間以祛除邪祟聞名的根明神社詢問緣由。
根明神社的宮司了解到實情之後,除了親自對子爵閣下進行了祛祟凈化儀式,還對其進行了相關占卜,最後邀請他到茶室小築詳談。
……
夏季多雨,並伴有雷鳴陣陣。
宮司對久生子爵說道:「子爵閣下,您夢境的內容應該是某種預示,在將來也許會發生。」
「預示?」
「冒昧一問,令愛如今還在閣下身邊撫養嗎?」宮司斟酌地問道。
「前不久那孩子被岳母大人接回到鄉下教養了,這會有什麼問題么?」子爵微微皺起了眉。
「是這樣,令愛身上確實背負了某種不明靈力,由於偏離了原本的目標之地,導致難以再汲取到某種養料,所以這些噩夢其實是在暗示您將其接回繼續吸收這些養料。」
「某種養料?什麼養料?」
……
雨停了一陣,但很快似乎又要下起來。
夏季的雨就是這麼陰晴不定。
久生子爵從根明神社裡走出,隨後坐進了黑色的福特轎車中。
看著車窗外果然又開始逐漸下起來的雨,回想起了剛剛宮司對他說的那些話:
依據子爵閣下的夢境,那孩子吸收的養料應該是「嫉妒」,但這並不是很好的養料。
雖然很少見,也許幾十年都不會出一個,但一般會自動吸收「嫉妒」「易怒」「嗜血」這一類養料的孩子,我們都稱之為「禍津之子」。
禍津之子。
是的,久而久之,他們就會按照所吸取的養料做特定的事。
不過,這倒也不是不可控的,如果可以的話,讓那孩子目前所在地的神社多照顧她,時間久了不再吸收養料也許就能慢慢抵消掉了。
要是與能壓制住她體內不明靈力的人合作,那就再好不過了。
……
深夜,久生子爵宅邸。
久生雅獨自一人在昏暗的書房裡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自己的孩子被認為是「禍津之子」。
這當然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尋常人家也許就放棄這個孩子了。
但他不會,也不能。
良子臨終前他答應過她的,他絕對要好好照顧那孩子的。
也許是神社宮司的祛邪儀式起了作用,他已經回想不起愛世在夢裡的可怖模樣了,反而總是不經意就想起愛世前段時間還在他身邊時無憂無慮笑著的模樣。
什麼禍津之子。
如果連他都不管放任那孩子真的變成夢裡的模樣,那他的孩子也太可憐了。
所以,他絕對,絕對會想辦法讓那孩子不變得像夢裡那樣的。
為此,他甚至拒絕了南部伯爵的婚約提議。
……
黃昏時分。
在緩緩流淌的長河彼岸,有一棵枯樹。
枯樹之下,靠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緋袴百無聊賴的美麗少女。
許久之後少女起身,緩步來到旁邊的巨石塊旁,然後輕盈地攀登了上去坐下,望著對岸一批批行走著的白影。
忽然,少女的雙腳歡快地擺動起來,腳上的鎖鏈雖然困住了她卻不顯笨重,反而憐愛地發出如鈴聲般悅耳的響聲。
所以她也笑著撫摸著這道鎖鏈,原來它也已經陪伴她很久了。
嗯,不知怎麼地,她就想起那天見到的漂亮姐姐了。
姐姐說,原本這道鎖鏈是一道能困住靈魂詛咒,是一種只要內心產生了嫉妒就會發作的詛咒,發作時如烈火燒心一般傷人傷己,每發作一次就沉入深淵一次,直到最後變得面目醜陋,枯萎凋零。
但姐姐說現在不會了,即便依然會承受詛咒的痛苦,卻也只會變得像蝴蝶破繭一樣越來越動人。
「為什麼姐姐能夠修改詛咒呢?」少女對著鎖鏈問道。
「是不是因為她陪伴你很久了,所以你不忍心了?」
鎖鏈並不會回答她,但少女覺得它說了是。
於是她笑著又問它:「那我也與你相伴很久了,你是不是也不忍心了?」
鎖鏈依然沒有回答她,但少女依然覺得它說了是。
所以她就彎了眉眼:「是嗎,太好了,我好開心。」
……
森安。
雪安宅邸的某個房間里。
誠夫人輕輕地撫摸著愛世柔嫩的小臉,該如何才能順利安然地在這裡養大她呢,其實她心裡也沒有把握。
這孩子啊,像最難養的花一樣。
誠這樣想著。
過了一會,小小的愛世難受地開始在被褥里扭了扭身體,緩緩睜開了眼睛。
誠以為愛世開口就會跟她說不舒服很難受之類的話,而她也正準備安慰和鼓勵她堅強一些,卻沒想到愛世在看清她之後,迫不及待地就仰著頭高興地朝她笑了:
「外婆,我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