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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5 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17

  真宙在朦朧中聽見有哭聲……

  是愛世在哭,她一直在哭。

  於是他逐漸蘇醒,原來他又重新回到這裡了,回到這個原屬於他的世界里了。

  他感覺那刻進靈魂里的灼燒感彷彿還在前一刻。

  以至於他現在回來了,也沒有感覺好到哪裡去,即便是在這個屬於自己的世界,從他的□□到靈魂都已經潰爛不堪。

  但當他睜開眼就看到這滿樹繁如幻覺的櫻花,就知道愛世都已經將他帶到這裡來了,真是辛苦她了。

  在痛苦之餘,他甚至還好奇,愛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又到底昏睡了多久?

  岩洞之內,火把明滅,寂靜得只有愛世一人斷斷續續的哭聲,而岩洞之外,卻滿是被打得凌亂不堪的妖獸殘骸,血流都混進了雨水裡。

  愛世看到他醒了,驚喜地連臉上的淚痕都未乾涸就激動起來:「月郎!月郎你終於醒了!」

  果然只有在這裡月郎才能好起來!

  聽見愛世喊的是月郎,真宙那睜開了的眼又重新緩緩閉上,他很難熬,與被火焰持續焚燒的感受一樣。

  他在那個世界扮演著月郎,結果回到這裡,他仍舊在扮演著月郎。

  月郎,月郎,他都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真宙還是月郎了。

  但,他又能如何呢?是告訴愛世他不是月郎?

  告訴愛世他其實是真宙?是那個極度討厭她的真宙?是那個怎麼能讓她難過就怎麼來的真宙?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月郎,不,應該說他當初就應該留下的月郎的。

  這樣,月郎就能留在這個世界里代替掉他和愛世在一起了,而他就留在那個世界里……

  想到這裡他自己都想笑,他憑什麼呢。

  但心裡笑完之後,他依然是難過的。

  因為這個世界里的月郎已經消失了,就如同他在那個世界也徹底消失一樣,他和月郎之間彼此都不會再出現在彼此的世界里了。

  所以他不想再扮演月郎了又能如何呢?

  不是就月郎捨不得讓愛世難過的,也許不會有人相信,但其實他也捨不得了,尤其這個世界的愛世本就已經足夠難過了,她只是想和唯一愛她的月郎簡單地在一起而已。

  既然月郎現在都已經回不來了,那他能不能徹底地成為他呢?

  這樣,愛世就不用再難過了。

  ……

  愛世問真宙已經到這裡了,是不是就能在這裡療傷了?

  真宙緩緩地點了點頭,愛世立即將他扶起攬進懷裡,然後問他該怎麼做?

  真宙嘗試聯繫身旁的垂枝櫻,而垂枝櫻也確實是傾向他的,在他的求助下,所有的枝條都開始朝他的方向擺動,無風而簌簌落下了櫻花雨。

  真宙閉上眼,枕在愛世的懷中。

  漸漸地,真宙那被櫻花所觸碰到的肌膚開始逐漸汽化,而愛世看到懷中的人出現這種妖異情況,怔了一下,但依舊輕攬著他,等待著,直到真宙徹底在她懷中化作了一具骷髏骨架。

  雖然一般人不能接受,但這在愛世看來,這是她的小妖怪努力療傷的方式,沒有什麼好害怕的,等他病好了就能恢復之前的模樣了。

  可這在趕來拯救愛世的椿絢一眾人眼中,卻是極度詭異又危險的景象——晦暗的岩洞內,愛世抱著一具骷髏面帶希冀的淺笑靠在一株櫻樹上,渾然不知她身後的這株妖櫻已經伸展開它如爪牙般的枝條大肆舞動著,在火把的照射下,竟然連樹影都帶著濃重的邪祟之氣。

  其中的愛世就如同祭品一樣,可她卻像被蠱惑了般覺得幸福……

  不管愛世如何,椿絢都要打破這一顯然是某種祭祀儀式的行為,椿藤主大人也不能允許受祂護佑的孩子竟落得這種地步。

  見椿絢要攻擊過來,愛世臉色大變,也狠絕地抽出她之前打鬥時沾得妖血都已經乾涸了的長匕首,想要擋住椿絢。

  可說到底她和椿絢的能力是相近的,都是以退魔為主的凈化之力,但若是同屬性相對抗,她在短時間內修鍊的能力即便天賦過人都是無法抵抗從小就以此訓練的椿絢的。

  尤其椿絢是以救她為第一目的的,再加上其中又不止椿絢一人,還有其他神社的人也上前來幫忙了,所以到最後愛世被強壓攔住,根本無法動彈,不論她怎麼尖叫喊著不要都無法阻止椿絢斬草除根的決心。

  但這時,奇異的現象出現了。

  也許是因為祭祀被打斷,那躺在櫻樹下祭祀台上的人形骷髏,還沒等到椿絢用神椿之花焚燒,就隨著滿樹枯萎凋零的粉白櫻花,化作了風一吹就散的灰燼……

  椿絢一行人或許還疑惑,這是什麼情況?

  但愛世知道這是月郎最後的機會被奪走了,所以他本就到了極限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而徹底消散了。

  於是愛世猛然推開身邊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一眾人,崩潰大哭著撲倒在祭祀台前……

  哭喊著把月郎還給她……把她的月郎還給她……

  可是,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留下了些許甚至連愛世自己都捧不起來的塵灰。

  ……

  也許是真的要死去了,面對這般執著於他生死的人,就是從前以惡劣肆意自稱的真宙也忍不住嘆息。

  早知這般,真的還不如告訴她他不是月郎,這樣,她就不會哭得那麼傷心了吧。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希望這些人能幫她把這裡的一切都忘了,重新做回一個與這裡無關,無憂無慮的女孩吧。

  ……

  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怎麼樣的,是像睡著了一樣么?

  一開始他的確是像睡著了一樣,但,為什麼他會醒來?

  說是醒來,可是他已經沒有了實體,後來他才明白他這種情況就像一道無處容身的遊魂在四處遊盪,並且是依附於「自己」存在的遊魂。

  而「自己」,指的是各個世界里,名為夜霧真宙的自己。

  但和當初的月郎不同,身為遊魂的他無法影響到任何一個「自己」,他只能像是個影子一樣依附在「自己」的身旁看著。

  後來,他想的是這大概就是垂枝櫻所謂讓他「活」下來的辦法吧——

  死了又沒完全死,活又不是真的活著。

  不過,從小看著自己長大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比如他現在依附的這個孩子就和當初的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從小能力就強大,頑劣,隨心所欲,長老們和一眾家臣都難以管教他,讓他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覺得,他似乎回到了過去,以及正看著過去的自己一點一點長大。

  夜霧一族會定期召開會議,召集長老院的眾人,一岩村有身份地位的眾人,以及夜霧本家的家臣一眾一同聚集在海邊岩洞里的這處神社。

  由他這個年幼的家主坐鎮在上首四周圍都上了黑色紗帳的座位上。

  但這個會議的內容幾乎都與他這個小家主無關,這樣嚴肅的場合,小孩子哪裡坐得住,於是穿著小型黑色狩衣的他當然是化作森然的白骨模樣鑽出了紗帳在這個神社裡四處跑來跑去了,還時不時地嘻嘻笑起來。

  而真宙則閑閑地靠在一邊的石柱上看著這個小傢伙,想著當年的自己只顧著好玩,渾然不覺得一個穿著狩衣的小骨架四處亂跑還童聲嘻嘻笑著,會嚇壞那些普通的不明所以的人。

  可不就是一個小妖怪么。

  這時,一位看起來地位不低非常嚴肅地長老說道:「有神主大人護佑。」

  「家主殿下的新娘,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她身上的印記也不會消散。」

  「只要不是像先代那樣主動放走,找到她輕而易舉。」

  「對么,家主殿下。」

  而小妖怪哪裡管什麼新娘不新娘的,他只覺得那個被他嚇到的膽小鬼好好笑。

  但一旁的真宙卻看著這個惡劣的小鬼,據他的觀察,他和他還是有一點很不一樣的,那就是這孩子的內心裡並沒有出現月郎。

  也不知道他將來要是見到了愛世,是喜歡愛世,還是厭惡愛世呢?

  大概是會厭惡愛世吧……因為這孩子,性格幾乎和他一樣。

  如果他要是厭惡愛世,要傷害愛世,現下身為遊魂的他又能為愛世做些什麼呢。

  ……

  後來,曾經幼小的小家主長成了小少年。

  但他依然頑劣,愛惡作劇,長老們依然對他很頭痛,因為家主殿下雖然年紀不大,但實力對他們來說卻是壓倒性的,手裡也不是沒有人命,所以他們對他仍舊無可奈何,只有誘導或是順從。

  因為聽人說了太多次了,小家主倒是想去見一見將來他那個必須要迎娶的新娘是個什麼模樣。

  只需靠著烙印在巫女繼承人靈魂上的印記上的氣息,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她。

  哪怕是什麼貴族門第,他也一樣來去自如。

  於是順著氣息,他看到了一個比他小時候還要不聽話的不怎麼漂亮卻穿著白紗裙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可霸道了,吵吵嚷嚷的,讓大家都必須聽她的。

  很可惜,大家都不理她,哄得一下大家都跑開了。

  這裡,真宙是有印象的,當初他應該也是很不喜歡這孩子就離開了。

  但見到了如此年幼的愛世,真宙有些恍若隔世,不禁就回想起他在最後的時候,愛世哭得那麼傷心絕望的模樣。

  也許是因為最初只有月郎願意主動走近她,所以她才到最終都那麼執著吧。

  真宙在看到望著那群跑遠了的孩子不知在想什麼的愛世,忍不住想朝前靠近她,可比他早一步的,是站在旁白一直沒走的小真宙。

  他好笑地走上前半蹲下對眼前這個臉上一下難過一下又氣憤的矮瘦小女孩說:「喂,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

  「什麼?」小女孩一時沒能理解眼前這個一看就不懷好意的小少年的意思,話說他是哪家的小孩啊?

  「做我小弟的話,就不會被他們欺負哦,我很厲害的。」

  「咦…真的嘛,那你搭娃娃屋也很厲害嗎!」

  小女孩思維太快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但小真宙:「……」

  「誰要搭娃娃屋啊!我說的是打架!」

  「啊……可是我不要打架誒……」小女孩特地提起自己的小裙子在小真宙面前轉了一圈說:「爸爸說我是小公主,小公主不打架的。」

  小真宙被這傢伙做作到了:「……」

  不是應該她求著他做他小弟,然後讓他去給她找回場子嗎?這又是什麼意思,小真宙忽然就想掀桌。

  「那你還要不要當我的小弟。」有一種不要算了,那我先走了的意思。

  於是愛世馬上拉住他說:「噹噹當。」

  雖然她也不知道小弟是什麼,但這個人說他很厲害啊。

  看到這裡真宙笑了,如果當年他從小就和小愛世這個傢伙一起長大,一定也是這樣吵吵鬧鬧的吧。

  但是為什麼……真宙看向了一旁的湖面,有些難受。

  為什麼明明性格都一樣了,當年的他就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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