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14
在真宙如今所在的現實中,他才不是夢裡的那個「他」,他對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任何愛意,絕對沒有。
他只會完完全全地利用她。
以及他要儘快想辦法去海邊神社找另一株垂枝櫻,徹底修復身上的傷才行,等他好了,他一定要去報復那些把他害成這副模樣的人。
於是真宙在虛弱中繼續欺騙愛世,告訴她一般的傷葯對他來說是無效的,要海邊的那株垂櫻樹才能最終讓他的靈魂完全融入到這個身體里。
而愛世因為真宙的話和她之前得到的信息一致而直接相信了他,沒有任何猶疑,她至今都在每天努力提升自己的巫女力量,好帶著月郎去海邊的神社,好帶著大家一起離開這裡。
但是真宙太虛弱了,並且他總是會因月郎靈魂的影響而陷入夢境里。
最近,他又陷入了一個夢裡。
在這個夢境里,就好像他是一個自然而然地,不知何時從這個月郎的心裡誕生出來的心魔。
這個月郎也名為真宙,但卻是一個與他完全不同的,溫和的弱小的天真的真宙,之所以直接將他稱為月郎,一是因為好將他們兩個區分開來,二是因為這個真宙的性格,和他潛意識裡的那個月郎一模一樣。
所以在他難得清醒地情況下,他能夠確定這個夢裡的「他」,就是月郎。
這個月郎的人生經歷在一開始幾乎和他一模一樣——他們夜霧一族供奉的「神主」大人時隔多年終於降下了指示,那乳名為月郎的他被重新選為祂的代言人,成為夜霧一族新的家主。
他尚在年幼時就被接到了夜霧主家撫養,但因為過早離開了母親,在這偌大的古宅中幼小的他非常地害怕因而性格怯弱,再加上體弱多病,使得那些長老院的人和自稱夜霧主脈的前家主一脈,都覺得這樣弱小的他非常好掌控。
長老院的人只想讓夜霧一族能永久延續,他們是神主大人最為虔誠地教徒,對於他們來說,所謂家主大人就是為了和巫女繼承人結合生下繼承人的指定存在。
而前家主一脈則仍然把控著夜霧一族,他們絕對無法容忍他們主脈多代累積的資源就這樣被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旁支小子輕易奪走。
剛好這個孩子身體多病且性格怯弱,要是再加上不要讓他接觸外界過多的信息,等他將來和巫女大人誕下嗣子,就將這個嗣子認回到他們這一脈,這樣,夜霧一族掌權的就依然是他們主脈的人。
於是長老院的人和主家一脈的人達成共識,將這個取名為夜霧真宙的孩子送往海邊與岩洞神社接壤的地殿中生活,減少他和外界的接觸。
這個孩子甚至都沒有向神主大人控訴的意識,神主大人對於他們的安排也沒有意見,當然,對於家主大人在地殿的日常生活,他們仍然會用最高規格的敬稱和態度來對待,這點毋庸置疑。
因此除了離開地殿,月郎就終日在地殿深處和神社周圍的岩洞遊盪。
可生活在這個地方的人,從上到下,都是欺軟慕強的,於是久而久之,那些照顧月郎的人發現月郎其實就是個被圈養在這裡的普通的還沒什麼見識的孩子,對他態度也就隨意起來,即便見到他嘴上還是會說著「家主殿下」、「真宙大人」的尊稱。
也許就是因為月郎太過怯弱了,所以,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心裡便誕生出了一個什麼都知道的——「真宙」。
「真宙」是與他性格完全相反的另一個他,會和他說話,甚至看到他如此沒用的模樣,還會恨鐵不成鋼地惱怒他。
「真宙」自信傲慢到近乎自負,「真宙」很強大幾乎什麼都知道,並且最樂於指導他該怎麼去對付那些長老院和怠慢了他的人,還願意「好心」地要將自己的力量借給他。
可是不知道為何,月郎隱隱能夠感覺到,這個「真宙」是心魔,是他充滿了惡意的另一面,並不會單純地緩解他的孤獨和無助,「真宙」會嘲諷他,會坑騙他,甚至會辱罵他,似乎只要稍有不慎,他就會被這個心魔吞噬掉或者替代掉。
好在,「真宙」不會一直都在,他只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下。
也就是在「真宙」沒有出現的時候,長老院的人竟然將一個女孩子也丟進了地殿里。
……
真宙醒過來后,是真的看不起夢境中的這個月郎,果然從月郎還是他心魔的時候,他就看不起月郎,弱小還愚蠢。
但他也是沒想到月郎的成長經歷,竟然會被那些該死的人逼到這種程度。
就連那些小小的照顧他生活的侍從都能對他擺臉色,這要是在他手裡,這些人早就被他活颳了一萬遍了,不,要是他,這些人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根本就不敢對他說出這些以下犯上的話。
所以夢裡他一邊看不起月郎,但另一邊又忍不住想辦法幫月郎對付那些人,甚至都到了想親自上身幫他解決的地步,只是月郎不願意罷了。
想到這裡他都忍不住嘲笑出聲,被那些人欺壓默不作聲,對他倒是那麼警惕防備,不過這倒也是和他反著來了,畢竟曾經月郎是他心魔的時候,他可沒有這麼防備著他呢。
但由於他在現實中的意識,因為身上的傷也是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所以他作為月郎的心魔也是斷斷續續地出現,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夢境中的緣故,當他是另一個自己心魔狀態的時候,他的確會放大自己的惡意,就好像特意要與那個和月郎性格相似的真宙完全反著來一樣。
雖然,他在夢境里作為月郎的「心魔」能夠隨心肆意不受傷痛之苦,但一旦回到現實,他就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崩潰地太過糟糕,即便一路上的鬼魅魍魎能夠由愛世解決,他也已經到了無法靠他自己行走到海邊神社的地步。
這意味著,他正面臨著自己的這具身體逐漸死去。
但沒關係,因為他已經窺探到了一個「秘密」,那就是他一直所認為的「夢境」,很有可能並不是純粹的夢境,而是另一個真實存在著的世界。
曾經月郎不就想要除掉他希望能夠替換掉他么,只是月郎他太弱了被他反殺了而已。
不過,他既然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那麼他現在同樣也有這不過分吧。
與其指望久生愛世這個女人帶他到海邊神社修補這個已經破爛到這個程度的身體,不如代替那個弱小的月郎在那個世界重新來過,這個辦法對他來說更可行。
尤其最後能不能修補如初都還不一定。
於是,他決定徹底沉浸在那個夢境里,計劃著該如何替換掉月郎。
……
東京久生子爵家的小女兒久生愛世是嫉妒巫女選定的血脈繼承人,這恰好是夜霧一族的某位長老在某個大朔月日來往於人間現世的時候發現的。
嫉妒巫女的血脈繼承人一般都在異界的一岩神社中誕生,但由於先代的某位巫女叛逃,所以血脈外流,前幾代還算幸運仍然在他們的掌控之下,而這一代幸好有長老無意中路過才得以發現。
既然發現了那自然是要帶回,並且帶回后還不能放在一岩神社裡怕受到其他那些巫女們的影響,於是他們乾脆將這個女孩也帶回到地殿那裡去,正好跟家主大人一起撫養。
而小愛世被扔到這個陰森森的地下宮殿,害怕地不得了,只想著以哭解決一切事情,有人上來安撫她,她就又踢又鬧。
那些特地安排給她本應照顧她的侍女們因為她的身份都不敢凶斥她,最後都受不了先離開打算讓她自己一個人靜下來。
但是獨自一個人在這個龐大的地下宮殿里,實在是太恐怖了,周圍的照明都只是火把燭燈,影影綽綽地好像有什麼會從陰暗裡鑽出來吃掉她。
由於太安靜了,導致她也漸漸如驚弓之鳥般不敢出聲,因此稍微有點動靜她都聽得很清楚。
「是誰!」愛世掛著眼淚,害怕到極點反而心一橫喊道。
卻不想,傳來動靜的轉角陰暗處,竟然走出了一個穿著純白和服寢衣,面容極其白皙秀麗的小少年。
他也神情怯怯地,在轉角處微微皺著眉的也問她。
「你是誰?」
……
隨著兩個人慢慢地互相試探,兩個人才逐漸熟悉起來。
愛世知道了這個白凈漂亮的小哥哥叫「月郎」,竟然是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他告訴她別害怕,這裡沒有她害怕的妖魔鬼怪,然後牽著她來到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小孩子很敏感,是不是真的對她好對她溫柔,她是能夠感受出來的,因此在地下宮殿的這段時日里,愛世會緊緊牽住月郎的手,非常依賴他。
從小在這裡長大,月郎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因此能照顧好愛世,不僅是因為自己幾乎沒有見到外人的機會很孤獨,還因為他也不知為何確實很喜歡這個看似愛哭卻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
而愛世在月郎帶來的安全感包圍之下也逐漸展露活潑的本性,告訴了月郎很多他所嚮往的關於外面世界的事。
看到月郎一個比她大那麼多的男孩子,一點都不像她東京那邊的男孩子那麼討厭還總是嫌她煩,他很認真又很羨慕地聽著她描述外面的世界,愛世一開始還有些得意,結果到後來就只剩下對月郎的可憐了。
甚至在聽到月郎只穿寢衣都沒有別的衣服,是因為他不用外出,所以沒必要。
讓愛世難過地想替月郎委屈大哭。
於是愛世學著大人的成熟堅定地握緊月郎的手對他說:「月郎哥哥,我們一定要一起出去啊!」
「我爸爸知道我不見了他一定回來救我的,到時候我就讓他也帶你一起出去!」
「不要怕,等出去以後,你也做我的哥哥吧!」
看著愛世,月郎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就落了下來,在這裡從沒有人這樣溫柔地對過他。
想著自己能不能再強大一點,以後他在哪裡無所謂,但愛世一定要回到她告訴過他的,那熱烈朝日照耀下的地方。
……
而「真宙」又一次在月郎心中蘇醒的時候,是月郎牽著愛世艱難逃離夜霧一族追捕的路上。
雖然真宙不知道為什麼月郎在他不在的時候又跟久生愛世牽扯到了一起,但是在這個危急的情況下他自然很樂於幫他一把。
在夜霧一族追捕的人包圍住他們的時候,月郎就忽然停了下來,當夜霧一族的大長老走上前以為月郎終於放棄選擇束手就擒,月郎就緩緩轉身看向他,眼裡是他從未見過會下意識驚怵的陰沉狠厲。
在大長老還是想說些什麼來壓制月郎的時候,那從未白骨化的而不被他們忌憚的月郎卻在他們眾目睽睽之下,血肉汽化了。
而幼小的愛世看到身邊這個恐怖的場景嚇得尖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已經白骨化的月郎則橫抱起她,冷然地下達身為現任夜霧家主的命令:「這個女孩你們從哪裡帶回來的,就好好地送回到哪裡去。」
「但她可是……」說話的人話還沒有說完,血就濺了一地。
那頭骨空洞的眼眶就這麼「直視」著他們,周圍立即安靜了下來。
還是大長老不悅地喝斥底下的人:「愚蠢!家主殿下的命令,你們只需要服從!」
最後這個人形骷髏將懷中的小女孩交給了長老指派的一位女侍,空洞的眼眶深深地注視著她,沒有人能得知他的想法和情緒。
讓她忘記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月郎只這麼交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