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真宙·椿在雨中盛開之夜19
愛世和她暫時的僕人月郎兩人結伴行走在這昏黃妖麗的異世之界。
這一路,月郎的確如他所說,沒有任何攻擊妖怪甚至連自保的能力,他如今只能做些簡單的嚮導或幫忙照顧這個自稱是他「主人小姐」的愛世。
而愛世也如她所承諾的那樣,儘可能保護他不受到怪物的襲擊,會在怪物襲擊他之前將怪物引到她這邊再由她去承受所有的攻擊,為了替他擋住攻擊她甚至都不惜傷害到自己。
但就是愛世這種莽撞地不惜傷害到自己僅僅是為了救他的做法,讓真宙睜大了雙目,心裡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他說是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但他其實並不是特別畏懼,畢竟也是曾做過一方之主的人,所以他更多的時候是在看著她,看著她是怎麼離他印象里的形象越來越遠的。
原來她在他的印象里是什麼樣的呢,膽小,吵鬧,還有些虛榮,並且是弱小且依附他人的存在,也會為了能苟活下去而放棄尊嚴體面。
因為他所生活長大的地方到處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也厭惡這裡,而那越是遠離他們皎潔的明月,他就越嚮往,也同樣嚮往明月這般的人。
很顯然,她並不是如月般的女人,沒有月的柔和包容,沒有月的清輝謙遜,怕吃苦,愛喊疼,看著不是很堅強卻又自以為自己能夠救所有人,還有莫名其妙的自責心,儘是莽撞囂張又不太聰明的模樣。
甚至還要求他傾聽她人生中失敗的暗戀經歷,看著她憤憤不平說那些男人沒眼光竟然不喜歡那麼可愛的她的時候,他都不好說這誰受得了她這樣可怕的糾纏啊,而在他還是家主的時候,就算有女人青睞於他,也只能含蓄地眉目示意他,哪裡敢去強求他。
所以說,長得好看的男人,千萬別去碰。
這是她語重心長對他說的話,還說有那個猜男人心糾結痛苦的時間不如多看看自己,多打扮打扮自己,然後就會發現誰也配不上自己了,就再也不會自卑了。
聽到她的話他都笑出聲,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等她口中好看的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她不還是一樣。
他能夠理解她喜歡的男人為什麼會不喜歡她,因為對象如果是他的話,他也不會喜歡。
可她在妖群中廝殺,最後終於贏了的時候,臉上和身上儘是血污和傷口,髮絲凌亂,眼神也已經很疲憊,卻還是朝他燦爛得意地笑了出來,說她厲害吧,都說了她是可以保護他的。
然後緩緩朝他走來,伸出依然柔軟的手想將他拉起。
很奇怪,以前她乾淨所謂美艷的時候,他對她毫無感覺。因為對他來說,再美麗的女人最後都不過是枯骨一具,尤其還是這種徒有皮囊的女人。
但看著這樣滿是血污的她,他驟然發覺,這其實是一個美得驚人的女人,甚至灼目到有些刺傷他,讓他第一次因為她身上的傷而感到不忍。
讓他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想道,她這樣的女人本該是生活在溫暖舒適的地方的,而如今卻不得不帶著他像亡命之徒一樣四處躲避逃竄,苦苦尋求解脫的方向,明明是那麼愛漂亮的女人卻能夠說出幸好這裡的草藥效果夠好,都不用擔心傷口留疤什麼的話來……
而他,明明已經恢復了自保甚至能夠戰鬥的力量,卻依然放縱自己置於危險中,眼睜睜地看著她不斷力除萬難,無論如何都要救下他的決心和模樣。
然後戰鬥結束或逃脫成功后,在水流邊幫她清理傷口上的血污的時又垂眸自責,可天真的她卻還以為他只是覺得自己幫不上忙,甚至還拖累她而自責。
自以為體貼地看似跟他開玩笑實則安慰他說,月郎要好好的感恩她啊,找到什麼好吃的都得先給她吃才行。
為了降低他的自責心,她自顧自地除了和妖怪打鬥以外就什麼都不管了,生活旅途上的事都放心地全部扔給他,在沒有遇到妖群的時候,她就是一個生活上什麼都不會的嬌氣大小姐,甚至有時候走累了還要求坐在箱子上,讓他背著她一起走。
還成功騙到了很多鬼魅魍魎以為她手無縛雞之力而被她兇狠刺殺,然後她再優雅地拿出鏡子坐到一邊整理,由他主動去翻撿妖怪屍體。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情,他竟也甘願喊她小姐了。
開始習慣地背著她走,給她準備餐食,有條件還給她找溫泉或異界旅館,幫她她削木枝或妖怪骨頭做成的簪子,幫她把臟污的衣裳清洗乾淨再晾曬好,可以說是沉默寡言但非常可靠的僕人了。
而她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水岸邊,認真地雙手捧起吃他料理的特地加了某種香葉的烤魚跟河貝湯。
就這樣,他們行走在異界,時而遭遇有故事還算善意的妖怪,只要幫它做些事就行,還能得到它的一些指點,時而跟現實有短暫的相逢,愛世總會去幫助那些無意中迷失在這裡的普通人類,尤其是比較弱勢的女孩和孩子,時而和為難他們垂懸他們血肉和靈魂的鬼怪戰鬥。
在妖怪想要襲擊他,而她前來救他,然後不小心因幫他擋住傷害受傷,之後他再幫她療傷,旅途中更加周全的照顧她縱容她,這種循環就像有癮一樣,讓他不知不覺越陷越深。
於是,明明路途艱難風塵僕僕的她,卻在他的照料下乾淨明艷依舊,以至於後來竟然有不少看上她綺美姿容的妖怪。
所以有時候,看見溪水裡倒影出來的自己,沒有臉,看不出是誰,扭曲模糊又可怖,他會突然很生氣。
有時氣她為什麼在這樣的地方還要行事高調引人注目,身為逃亡之人就不能有逃亡的樣子嗎,有什麼不能等逃出去再說嗎?
又氣總是在意他救他幹什麼,他被妖怪吞了就吞了啊,像她如今這樣強悍已經能夠在異界獨立行走了,遲早都能自己找出去,還帶著什麼都不會累贅的他做什麼?
還有整天笑著看他這樣的臉,難道不噁心嗎?但他氣的卻是正因為他現在是這樣的臉,所以她才無所謂,自己在她眼中大概和工具是沒什麼差別的。
以至於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有時他會故意泄露自己的本音,就是曾經他還能化作骷髏時和她說過話的本音,之前因為怕她發現認出他說話都是有意壓低了嗓音說的,結果,她竟然一點都沒有認出來。
明明他那樣為難過她欺負過她,她竟然連他的聲音都不記得?難道她不應該恨得咬牙切齒的嗎?說白了她就是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連恨都不恨,明明回回罵他的時候都那麼氣憤,卻連他的聲音都認不出來。
這個女人竟然連恨都恨的不認真,他越想越氣,到最後又氣自己明明已經恢復了不少力量,卻依然還在裝弱。
他在遲疑什麼?他難道是怕他真的被她發現身份后被拋棄嗎?
這到底算什麼?氣她認不出來,結果又煩她真的認出來。
可終究無論他想什麼氣什麼,對於愛世來說,他都是一個雖然性格冷酷卻又優秀可靠的同伴,會對他保證說等他去到她所在的現世,他會過得更好的!
但他根本不在意這些。
而當真宙回到他們這一晚的駐紮地——一個簡陋的草屋時,發現她竟然不在。
一開始他也沒有很在意,她時常會自己離開一陣,差不多就會回來,他只需要繼續準備晚餐等著她回來就行。
卻發現等到了深夜也怎麼都等不回她,甚至怎麼也找不到她后,他才覺得不對勁起來。
但是她的箱子又還在,在想到有一種可能后,他鬼使神差地打開箱子,看到她常用的作為武器的那幾支不怎麼容易斷的簪子竟然都不見了,忽然意識到她有可能真的拋棄他了。
這個認識讓他猛然站起衝到外面,又驚又氣。
還真是輕裝上陣啊,麻煩多餘的東西說扔就扔,所以他也是麻煩的東西對吧。
所以她以為她這樣離開,他也會無可奈何地自覺順從她嗎?那她想的太隨意也太低估他這隻被她撿回來的惡鬼了。
惡鬼,可是一旦沾染上就再也甩不掉的。
想到這裡,他氣息驟然一變,直接抓住一個暗中窺視他,想趁有戰鬥能力的愛世不在的時候襲擊他的山狸妖的頭,面目猙獰地提起它問它有沒有看見那個女人去了哪裡。
而頭被突然提起的山狸妖雙目一時震驚地要爆出,這……這這人他……
卻又強畏於他的惡氣,只能瑟瑟抖抖地說,沒…沒有。
「噢,是嗎,真遺憾。」宛如惡鬼修羅的男人垂眼蔑視著這個不自量力妄圖狩獵他的小妖,手開始收緊。
而迫於強大求生欲的山狸妖在他打算捏爆它頭前趕緊掙扎地說:「我想到了,啊大人我想到了。」
聽到這裡真宙手鬆了一些,示意它要說就說。
「這裡…這裡剛剛有一支狐狸娶親的行隊路過,但是面對他們一群狐妖小的……小的也不敢冒頭直視啊。」
「什麼?狐狸娶親?!」
真宙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