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真宙·椿在雨中盛開之夜3
月影浮動,庭院中的流水聲潺潺。
湖香牽著愛世和幾個女孩一同跟著前方這位看管她們的僕婦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古樸迴廊中。
愛世不自覺地朝四周看了看,乍然來到這裡,只覺得此處與普通的鄉野豪紳宅邸並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但當她們走過精緻的枯山水庭院再次進入一道迴廊時,迎面便見到了一棵古老龐大的垂櫻樹。
枝幹漆黑扭曲壓抑,樹上的垂櫻枝條卻款款妖嬈擺動,明明是黑夜整棵樹在庭院中卻彷彿自帶粉色柔光,簌簌落下櫻色花瓣,隨不知何處吹來的風飄落到她們面前。
詭異而又艷麗。
即便腳步不停走在迴廊上,但所有人的目光依然被這棵妖異的垂櫻樹魅惑住,稍不注意就會朝它走去,沒有發現開始有飄忽的黑霧暗暗包圍了她們。
等她們終於發現不對時,正好也來到了一道素麵拉門前,能看到門縫裡有源源不斷湧出的黑色霧氣,昭示著這些女孩們裡間是另一個世界。
「湖……湖香,里…裡面……」
愛世本能地抓緊了湖香的衣袖,裡面一定有怪物,她們不能進去!
「請她們進來吧。」
這時,一道年邁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話音一落,面前拉門也應聲從兩邊緩緩推開,被擋住的黑霧瞬間傾瀉過來,撲向她們后又漸漸下沉到她們腳邊,再慢慢流散到迴廊四周。
一時間愛世和湖香她們什麼都看不清,等稍微能看清一些時,就發現裡面是封閉昏暗的,中央的整個主位用一道濃黑紗簾圍住了四面,只能朦朧看見裡面的座椅上有個人坐著,卻看不清他是什麼模樣,而黑霧的源頭就在紗簾裡面,正源源不斷地湧出。
而主位黑紗簾旁,還坐著好幾位穿著帶族徽和服的男人,剛剛就是其中的一位老者發話讓她們進來的。
「家主大人,這其中有巫女大人的血脈么?」老者朝那坐在上座的人問道。
「嗯?「一道靡麗的男性嗓音從紗簾後傳了出來:」長老覺得呢?有么?」
因為上座男人不在意的反問,這位老者的神情逐漸開始有了不耐煩但很快又壓制了下去。
「喂,你們知道你們在這裡是要做什麼么?」上座的男人坐在黒帳后像看什麼有趣的問向下方那些無措的女孩們。
「也許你們當中的一個,是必須要嫁給我的哦,你們願意么。」
在場的女孩紛紛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時,從外面的一陣風吹來撩起了黑賬,竟讓她們看到了那重重黑色帷帳的后,竟然坐著的是一具穿著黑色狩衣的陰森骷髏。
女孩們都沒見到過這種陰森像鬼一樣的骷髏會說話,都嚇得尖叫起來慌作一團。
更不用說這骷髏在看到她們驚懼尖叫模樣時更顯陰森的桀桀笑聲,讓愛世當年那被她刻意封存起來的記憶便涌了上來——和那些女孩們一起尖叫。
在這幾個女孩里,坐在上座的骷髏其實早就看到了那個女人。
結果,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居然還是和當年初見她一樣沒什麼長進,一張臉極度扭曲恐懼著。
他當然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巫女血脈,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畢竟她身上的印記都是當年他親自解除的,為的就是不讓這些老頭找到她,結果還是被他們隨便一抓就抓了回來。
一旦她被確認是巫女的繼承人,那麼這裡的所有人都將恭恭敬敬地把她放置在他身邊,說什麼永結同好讓神主大人滿足高興的話。
這種事,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雖然大部分女孩包括愛世嚇得都快暈過去了,但這也讓已經強行鎮定下來,扶住臨近崩潰的愛世的湖香映入了在座所有人的眼裡。
明明和其他女孩一樣害怕,但她在害怕之餘還帶著堅定,這讓她在一眾女孩里包括之前過來的那些女孩中,都顯得是最特別的那個。
而特別就是受人重點關注的原因,為什麼她在看到骷髏怪物的情況下能保持住自己的理智,為什麼她在這樣場景下還有餘力保護他人,接下來是不是本能地就要用「凈化」的眼神看向他們了?
不僅是坐在下首的一眾長老們這麼覺得,就連上座的那位骷髏家主也覺得這才像話啊。
所以一定是那位巫女大人搞錯了,以巫女大人在歷代中傳承下來的氣質,只有這個才像是她真正的血脈繼承人吧,這儘力保護弱小還有那不懼邪祟的膽識,哪怕是從小在神社裡長大的女孩都未必有她的氣勢。
愛世則緊緊依靠著湖香,本能地躲在湖香身後,生怕上面的那個怪物認出她來,也怕這裡的其他人認出就是她。
她從小就帶有朔月詛咒,每年到那個大朔月日的夜晚都會痛不欲生,鈴守宮司曾說這是一種會引來邪祟注意的詛咒,好在之前在森安長大怎麼樣都有守山神社鎮守著,所以她只將那個詛咒當做是自己的病痛而已,而現在這裡她不敢隨性了,沒準詛咒都是他們下的……
而湖香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也本能警惕地將愛世攬在自己身後,想幫她遮擋住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她答應過婆婆要好好照顧愛世的,她絕對不能讓愛世被他們發現然後強行留在這裡。
此時,湖香才注意到那位骷髏家主的下手處竟然還坐著一位沉默的男人。
這個男人她認識,他名為夜霧真慎,是她前段時間服侍的主人。
……
其實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愛世,她其實早就來到這裡了,這也是她為什麼能夠稍顯鎮定的緣由,因為她本就是再次出逃后又被抓了回來的。
十二歲那年,她不得不跟隨身為販貨商的父母離開,在各個城市和鄉鎮之間流轉,照顧著下面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這樣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是沒關係,誠婆婆教予她的知識足以支持她一生,她不會因為生活的落差就心生不滿,接下來也會自己繼續努力成長,還能把知識再教授給自己的弟弟妹妹。
甚至在經過教堂的時候她還能有幸彈奏幾首鋼琴曲,在神父和修女誇讚她的時候,她彷彿還能回想起愛世在她身邊起舞的模樣,不知道她此時正在做什麼。
有沒有好好做功課?有沒有惹婆婆生氣?有沒有成為森安最漂亮的神使少女?
但普通清苦的販貨商家庭有一個這樣美麗多才的女兒,本就是非常受人矚目的,更不用說這幾年她長得越來越清麗貌美。
於是她的雙親便受到威脅,妥協地將她賣到一戶富戶人家裡做妾室。
說到底,她並不是他們自小帶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所以感情有限,雖然一開始得到這樣一個優秀美麗的女兒他們也很自豪,也許以後會成為一位名門夫人,但同時他們也守不住,硬守會受到傷害和損失,那他們就只能放手了。
她是懂事善良的好孩子,希望她不要怪他們,然後,他們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她傷心嗎?她當然很傷心,可是她沒時間,因為她得逃出去。
天那麼黑,她害怕么?她很害怕。森林那麼深,她害怕么?她很害怕。
但她仍舊腳步不停地逃進了黑夜之中,逃進了幽深的森林之中。
這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她在想愛世,在想年幼的時候和愛世一起笑著奔跑在原野上。
她們在森林中採摘野花野果,捕抓知了和蝴蝶,爬到樹上看鳥窩裡的雛鳥,下溪澗里打撈魚蝦,玩得一身髒兮兮地回到家中被婆婆罰站,然後再一起到浴室里泡澡。
她本來和愛世一樣都是那麼好動又活潑的女孩子,只是為了能應婆婆的請求更好地引導愛世,她才逐漸表現得像個溫柔文靜的姐姐的。
那戶人家派出的舉著火把的侍從和大力的僕婦一直在追趕著她。
而她腦海里卻仍舊想著愛世非要拉著她出去玩,完全不聽她的說教以及毫不害怕婆婆生氣的模樣,所以每次她一拉她就只好跟著一起出去了。
她為什麼一下就妥協了呢?
還不是因為她也想出去玩。
想到這裡,已經跑得快無法喘氣的湖香都笑了出來。
那時,婆婆說愛世已經受到她的影響能夠稍微沉靜下來不會那麼莽撞了,但婆婆不知道她其實也受到了愛世的影響,一旦強迫她做這樣的事,她一定也會像她一樣反抗的,哪怕莽撞到自己受傷也無所謂。
就在她力竭被包圍住的時候,她被這個男人注意到了。
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過來之後,就發現他將她帶回了他的家中。
她一開始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路見不平的富家公子而已。
再加上他那親和有禮的端秀外貌,以及讓她感到有安全感的距離,讓她對他是有了一些一見鍾情的,但是她還是冷靜的。
那時他慷慨地收留了她,讓她不至於流落街頭,而她也不打算白白住在他的家裡,於是她便暫時先做了這處家宅中的侍女,想著等自己有能力了再回森安或者去東京,哪怕去找山雀姐姐一起生活也好。
結果,她卻在無意中得知,這處家宅的主人,也就是這位救了她的男人,是基於她身上某種濃郁的氣息才救了她把她帶回來的。
不可否認他的確是救了她的,她很感激,但是也僅止於此,跟不用說後來,她還發現,這裡甚至有不是人類的東西……
她不打算去猜測什麼,她只想馬上離開,卻沒想到她又因為身上特別的氣息被真正主家的人抓了過來……
然後陰差陽錯之下就來到這裡發現了愛世和這些女孩。
在見到愛世竟然也在這裡后,哪怕她再想逃離,她也要想辦法帶愛世和這些女孩兒離開。
她們絕對不能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