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真宙·椿在雨中盛開之夜1
一趟目的地前往東京的蒸汽列車轟隆穿梭在濃郁的山林之間。
久生愛世坐在窗邊看著窗外迅速後退的湖光山景,忽然回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其實年幼時有那麼幾年,她是沒有遭受過朔月詛咒之苦的。
她還記得每到那個時候,就一定會有個人守在她的床帳之外一整夜,護佑她不被那些邪祟侵害,而她則躺在椿花瓣鋪滿的床褥上安眠一夜。
在那個他前來守護她的夜晚,他會穿正式直挺的狩衣,身上配著退魔刀,然後用一段紅繩綁繞在她的手腕上,再繞過一株的春樹枝,最後才繞回到他的手腕上。
那樣的場景,那樣的儀式,從小就給她諸多想象的空間。
她曾在一些故事書上看到說紅繩互相纏繞,這本就是結緣的一種象徵,所以對於她來說,冥冥中就是一種她和他結緣的表現,所以她自然會非常心動。
再往前回想夏日祭她和他初見時場景,那時他就扮演了高高在上的神明,能讓原本擁擠繁鬧的人群主動為他開闢出一條供他通行的道路。
而那時年幼的她就在兩邊的人群之中遙望著他。
那時恰好星夜漫漫,花火璀璨,這樣一個氣質冷清仿若神明的人與她擦肩而過,又怎麼能不在她的心中種下嚮往的種子呢。
當然,到最後她才明白她僅僅是與神明擦肩而過卻又自以為的人罷了。
她從未受到過神明的青睞,反而還直面了邪惡的怪物,所以,她曾暗暗嚮往期待過的那種幽玄哀艷的世界,根本就不是她能接觸的世界。
同時,她也下定決心,她再也不去接觸那樣的世界了,她再也不要牽扯上什麼詛咒她救贖她的人了,她統統都不想再靠近,既然神明不願保護她那她得自己保護自己才行。
至於那詛咒時的疼痛,她就當做是普通的病痛忍一忍就過去了,而且隨著她年紀越大,她已經越能夠承受得住了。
……
回到東京的久生愛世過著真正屬於她的大小姐富足生活,因為對她之前常年不生活在他們身邊的愧疚,她的父兄姐姐都非常寵愛她,對於她的要求幾乎都一概滿足。
越是這樣,走在繁華街道上或是在房間里愉快拆著禮物盒的愛世就越是在想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嚮往那些奇奇怪怪神神鬼鬼的世界?
如今他們排斥她,她還不想去呢。
即使這樣,她還是應了自己外婆的要求,隨身佩戴著那椿乾花做的御守。
外婆說椿藤主還是會護佑她的,但愛世沒有告訴外婆其實並不能護佑她的,當時她在那個溫泉庄呼救的時候,純粹是因為那怪物嫌棄她才放過她的。
不過,她願意佩戴的原因仍然是因為這個御守是外婆為她求來的,以及,她已經將真正的神明椿藤主和椿絢分開來了,椿絢從來都不是神明,所以她也不會再混淆他們了。
……
櫻如雪紛飛之際,愛世順利地入學了。
剛上學的時候,基於她從前的事迹,同學們對她都是防備著的,生怕她會突然撕破如今自持的偽裝,又變回從前那囂張驕縱的模樣。
可不管同學還是室友對她是什麼態度,愛世都無所謂,反正她自己過得開心就好,而且她又不是沒有興趣愛好,她還是很喜歡看情愛小說的,編輯部上班的山雀姐姐因為知道她喜歡,所以偶爾也會給她寄一些不錯的小說給她看。
生活富裕,精神滿足,她過得很快樂。
因此漸漸地,一些和她一樣喜歡看小說的同學在知道她的這個愛好后,倒也能跟她很好地交往起來,尤其是宿舍里的美依子就最喜歡拉著她一起討論小說劇情了。
愛世和穿著花色鮮艷二尺袖和服以及暗緋色袴群的女學生們一樣,穿梭來往於教室圖書館和寮舍之間,朝氣非常。
這天在用餐的時候,美依子神秘地對愛世說,這段時間有一篇非常薄的小說在她們女學生之間悄悄的流傳開來。
原本只是在普通女校里大家傳閱的小說,現在也漸漸傳到了她們學校里了,是一篇關於怪談的情愛小說。
「嗯?怪談情愛?」
「是的是的!」說著美依子就要把這本書借給她看了。
「不……不用了吧,謝謝你美依子,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這類小說的,我會害怕。」尤其還有什麼年輕宮司之類的……
但美依子卻強推說結局她肯定想不到的,而且這本小說市面上買不到的,都是手抄本呢。
愛世本來是不想看的,但招架不住美依子推薦這本小說的熱情,美依子都把這篇小說放到她的桌案上了……
尤其在她晚上並不想繼續學習的時候,就立馬能看到這本小說,像是下了什麼能夠吸引她的詛咒那樣。
回頭看到寮舍其他三個角落裡的女孩們都在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愛世想著那反正她現在也閑著沒事,那就悄悄地看一兩眼吧——於是,她便拿起這本書一頁一頁地翻開看了起來。
這本小說,講得是很久以前,一個古老的神社裡有一位年輕而又強大的宮司,名為千吾。
千吾天生帶有神明賜予的力量,能夠斬除他轄區範圍內的一切鬼魅魍魎,非常受到當地人們的尊崇和敬意。
而神社裡有一名巫女心枯也非常崇拜並深愛著這位年輕的宮司,但宮司並不喜歡她,只是將她當做一同服侍神明普通共事的人,對待她和神社其他下屬一樣不苟言笑。
這沒什麼,這本來就是心枯巫女自己的單戀而已,她只要每天能看見他就非常滿足了。
只是後來,這位年輕英俊的宮司卻愛上了一位普通的人間少女阿露,對這名少女展現了他很少在人前會有的溫柔和笑顏。
這讓心枯心生嫉恨,用盡一切辦法想要破壞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情……
翻看到這裡,愛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怎麼又是這樣的情節,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情節,因為她並不會將自己代入那名心靈純凈的少女,她會代入的反而是那個善妒的巫女。
……
之後。
有原型為黑蛇的妖怪為禍人間,為了守護現世安寧,宮司必須拔出這個妖怪。
但這個名為月遮的妖怪既強大又狡猾,善於隱藏,還會偽裝成冶艷的浪子在人間遊盪,並且對這名與宮司相愛的人間少女也產生了興趣,甚至還起了掠奪的心思。
再後來,巫女陷害少女的事被敗露,被趕出了神社。
在巫女走投無路的時候,這個大妖怪就捉住了這個機會想要誘拐她,想讓她給他效力好得到宮司的弱點除掉他。
大妖怪其實非常輕視這位所謂的巫女,明明應該為神明奉獻卻被這種情愛沖昏頭腦,這種女人是最好操控的,畢竟人類的慾望和執念是無窮盡的。
這個巫女也的確如他所想的一樣,只要給她提供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只要能夠為難那個少女,哪怕不擇手段她都願意,明知他是妖怪卻對他無比恭敬,對他俯首做臣,甚至都願意解衣獻出身體。
只是他最不喜這樣庸俗的女人所以推開了她,讓她別做多餘的事。
……
後來,大妖怪終於做下了周全的計劃,自信滿滿。
他看著身邊巫女按耐不住興奮的模樣都忍不住地嗤笑出來,想著她可真是一個愚蠢可憐的女人,難道她還以為他這麼做是為了滿足她那如螻蟻般的愛嗎?
算了,都不值得費多少力氣去想她。
就在他看著宮司一步一步踏進他的陷阱里,除魔的力量被一層層削弱剝奪,而他被愉悅和放鬆充斥著頭腦的時候,站在他身邊那個渺小如螻蟻般的巫女竟忽然向他發動攻擊。
她滿頭那被他認為是庸俗象徵的簪環不知在何時全部被附著上了強力的符咒,能夠劃破他,能夠深刺他的心臟。
她怎麼敢……
她找死!
結果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很強,她能夠躲避他稍後才反應過來的攻擊,就更不用說她忽然的高強攻擊本就壓制地他一時無法招架。
她欺騙了他,她根本就不是那種他以為的沒用的花瓶。
圓月從烏雲中走出,那位他慎重對待的宮司也的確如他計劃中的那樣越來越弱,但那又如何呢?
在他即將被鎮壓封印而無法還手之際,他看見她忽然笑了。
那是不同於以往他所見到她的任何一個模樣,彷彿在說,愚蠢的那個從來都是他而已。
於是他被激怒,區區一個,區區一個……
最後在宮司趕到時,只剩巫女一人坐在古樸的台階上無神地望著天上清輝的月亮。
……
最後現世平安,宮司和那個人類女孩在一起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男女主人公自然不必多說,但大家對巫女議論紛紛,認為也許是在最後關頭,巫女找到了自己的初心,認為愛不應該轉變成佔有和傷害,對所愛之人要祝福。
也有人認為巫女也許是因為忽然想清楚了那個大妖怪根本就是在利用她而已,如果不自救的話,她最後也會被那個大妖怪下手處理掉的……
在與秀和一起在屋頂上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愛世也不自覺地問秀和,為什麼巫女會突然像變了個人那樣呢?
秀和想了想對愛世說,會不會巫女大人根本就沒有變過呀,也許巫女大人的確因為被人橫刀奪愛心生嫉妒,但她難道就不能自始至終都一直想著該如何保護那些苦難的人們嗎?
秀和點點頭像個小大人那樣評價道:「是那大妖怪太自以為是了,也許巫女大人是故意讓他這麼覺得她很弱,然後就趁他不至於直接將他消滅!」
聽到秀和這麼說,愛世豁然開朗高興地拍手說:「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而之後學校里的大家在爭論著書中的女主角如何吸引著一正一邪這兩個男人時,還問愛世她怎麼想呢?
愛世自在地靠在椅子上隨意說:「誰知道呢。」
「但我知道對於那個被死死鎮壓住的大妖怪來說,在漫漫歲月中,他就是忘記了女主角也絕對不會忘記巫女的。」
「那種深刻的記憶會蓋過他曾萌生的愛意,然後只剩下他,永遠,咬牙切齒地,痛恨著她。」
「真實太可悲了。」
愛世搖搖頭遺憾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