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貴夏·溫雅的男人8
深夜,面向院子的拉門微微敞開,透進徐徐涼風和草木香氣。
四周很靜,只有夏夜小蟲規律的鳴叫。
躺在紗帳里沉浸在並不是很愉快夢境中的貴夏,漸漸被額頭上的傷疼醒,難受地睜開了眼睛。
在灑進來的月光中,他睜眼望著頂上微微飄動的紗帳,他有些失神,好像很多畫面在他的意識里閃過,但卻像流光一樣稍縱即逝,他沒能抓住。
大概是被她用石頭砸傷腦子了,貴夏再次閉上眼疼得咬牙切齒,想著他一定會報仇的。
……
幾日後,香之園和服店。
誠夫人正和店裡的香取老闆商量如何定□□世七五三時要用的和服。
而愛世則在一旁踮起腳痴迷地望著展示木櫃里的一支帶著流蘇的蝴蝶發簪,那支銀蝶簪子就這麼嫻靜地躺在古樸的木桌柜上,只要望著它的角度不同就有動人的流光劃過,觸動著愛世還非常年幼的心。
她毫不猶豫地用小手指著這個蝴蝶發簪仰起頭,眨著期待想要的水亮眼睛對身邊不遠處的外婆說:「外婆這個蝴蝶好好看啊。」
明白愛世的小心思,誠莞爾笑道:「這要等愛世長大了頭髮留長了,戴起來才好看哦。」
雖然她們家並不缺錢,但誠覺得愛世如今還沒必要簪戴這樣稍顯成熟的髮飾,既然沒必要那她自然不會買。為了彌補女兒如今在鄉下生活的不便,愧疚的子爵大人已經為愛世準備了非常多不計價格的西洋娃娃和玩具,甚至偶爾過來看看她也會帶各種新奇的東西過來,覺得他的小愛世都已經長期在這裡住著了所以想要什麼都可以被允許。
但誠覺得不行,既然是她管教,那麼在許多事上她得管也得教,否則愛世再養成曾經想要什麼就必須得到的習慣,對她將來也一樣無益。
不過她有時候也不會嚴肅拒絕,會用一些比較合理的理由告訴她為什麼不滿足她,比如這支對她來說還不到時候的小簪子。
所以見外婆真的不給她買,也早已領教過外婆說一不二的態度,愛世也只能嘟囔著繼續眼巴巴地多看這支小蝴蝶幾眼,想著將來她長大了要自己買。
香取先生見她們祖孫對話和小愛世的反應也忍不住笑著鼓勵她加油長大,緊接著就準備為她量尺寸了。
而這時,一個店員驚訝道:「貴夏少爺,您怎麼過來了?」
……
見到愛世來他家中買和服,貴夏很羞憤,於是在與愛世的你來我往之下,也不管不顧之下喊出了不許她買他家和服的話,說就是她拿石頭砸傷他的,要他爸心疼他站在他這邊。
接著愛世也不甘示弱地控告他偷看她,還說她像青蛙。
當他還想再反駁些什麼的時候,就被他爸爸吼了一句不敢出聲,雖然心裡已經被爸爸剛剛的眼神嚇得有些慌了,但因為還在那傢伙的面前所以他依然強撐著不服的模樣。
最後,兩個孩子互不相讓,兩個大人卻不斷相互道歉。
等誠夫人帶著愛世離開后,貴夏自然要承擔來自他老爸的怒火……好在奶奶及時救了他,但救了也沒用,幾天後他還是萎靡不振地被老爸抓著去雪安家登門道歉。
他有時候調皮會惹父親生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承受父親對他失望的態度,比起生氣,他更害怕父親會對他失望,以為他就是個屢教不改的人不值得期待。
所以即使再不情願他都得跟著去,所以在看到坐在誠夫人身邊得意洋洋看著他偷笑的她時,他就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他輸得顏面無存,還要把身旁放著和服和發簪的禮盒作為賠禮低聲下氣地給她奉上。
當愛世看到了盒子里的銀蝶簪時,哪怕她再想剋制住自己還是讓人看出了她的驚喜和高興,彷彿在說原來這個銀蝴蝶她竟然這麼簡單就擁有了誒。
他跟著父親一起老老實實地對她和誠夫人道歉了,在誠夫人說話前,他就一直低著頭感覺難堪又難過。
誠夫人並沒有立即就客氣地說什麼這件事過去之類的話,而是溫柔地喊了他的名字:
「貴夏君。」
這種溫柔讓愛世的目光都從蝴蝶簪子上撤了回來,驚訝看向自己外婆。
「婆婆呢去過很多地方,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婆婆講故事?」
「很有趣的哦。」
不同於愛世的疑惑,貴夏在出家門前就明白這大概是誠夫人準備收他做徒弟的意思了,這也是他父親之前心心念念的事,所以他便順勢姿態恭敬地答應了。
「榮幸至極,往後就煩請婆婆指教了。」
「還有這個。」誠夫人將銀蝶簪從禮盒中拿起然後放進他手中,這舉動讓身旁已經跟不上節奏的愛世睜大眼睛,等等!事情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了?!
「婆婆想拜託你一件事。」
「婆婆希望你能協助婆婆一起讓愛世變得更好,讓大家都能喜歡她。」
「等愛世什麼時候能得到你的認可了,你再把這支她最喜歡的簪子交給她,當作是她的獎勵好嗎?」
貴夏聽著誠婆婆對他的請求,也十分驚訝進而興奮了起來,這峰迴路轉啊!
誠婆婆竟然直接授權讓他監督這個囂張的傢伙,讓他在跟她學習的同時好好糾正她的錯!
這傢伙將來能不能變好他不知道,但是她怕誠婆婆啊!看著她從得意變成哭喪,開始喊不要的臉,他就馬上對誠婆婆重重點頭,他一定不會辜負婆婆交給他的任務的!
而且,看著自己手中的發簪,婆婆還說這傢伙有沒有變好都由他評判呢,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要知道昨天晚上他還因為要先低頭而難受得要死呢。
於是這一晚。
他一夜好夢,院中的含笑花開得很香,連他額頭上的傷都不痛了。
……
和屋內木走廊澄凈通透,院中花草小樹石板綠苔錯落有致,流水在驚鹿的竹筒中灌滿時不時發出咚——咚——的聲響。
整棟和屋原本是靜謐幽深的,但不久就響起了一陣奔跑聲,是一個穿著蘭色和服的小女孩急急先跑過,只一轉眼就消失在房間深處。
接著是一個穿著袴裝的男孩追趕了過來,站在走廊上皺著眉,不確定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裡面他是不能進去的了。
哼,又被她跑掉了,他只好轉身回去。
在雪安家這裡上課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他過得如魚得水,而那傢伙則過得雞飛狗跳。現在的她可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囂張,現在的她怕他得很,躲都躲不及就不要說什麼跟他對著乾的事了。
其實連他也覺得不可思議,誠婆婆竟然會無比信任他,凡是他對愛世揪出的錯,她都選擇信任並對愛世進行相應的管教。
而愛世當然想過很多把他趕出去的辦法,甚至不惜陷害過他,但這些統統都被誠婆婆識破並處罰地更重。
吃過幾次硬虧之後,她也沒辦法了,而她沒辦法還有個原因還在於他從來不用陷害她,因為她自己本身就會做的錯事就很多,所以婆婆當然相信他。
不過話說回來,他覺得他自己已經是夠頑皮的了,沒想到和她真正相處之後,才發現婆婆為什麼要交給他這個任務了,因為要管教好這傢伙可真是不容易啊——表面聽話,實際上躲懶的小心思特別多,不愛吃苦,不認真學習,還總拉湖香替她背鍋,而且有些事她做可以,別人做就不行,各種各樣的事簡直了,而就是這樣的她,誠婆婆和湖香還依然對她那麼有耐心。
就不要說他還看到了一間放置著很多她玩具的房間,有西洋娃娃,有和服娃娃,有玩過家家的小屋子,還有各種各樣他沒見過的東西。
但誠婆婆不怎麼允許她來這裡玩,所以她都是偷偷帶他們過來炫耀的:「看!這些全部,全部都是我的!我的!」
他和湖香兩人,一個甜甜微笑著捧場說「哇好棒」,一個則面無表情地說你作業寫完了么?沒寫完就來這裡,我要告訴婆婆。
所以他們兩個站在湖香的兩邊,一個說對方是告狀精,另一個則說對方是耍賴精,誰也別說誰,湖香則原地左拉拉右勸勸,好為難。
越是相處,他越是由衷地覺得,她真的太幸福了,就連他的父親甚至奶奶都對他說,讓他不要對那孩子太苛刻要對她友好些,像在給她跳舞評分時取笑她的事絕對不能做,實在是太沒風度了!
他想了想好像是,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這麼做了……他還確信她今天晚上一定過得不好,誠婆婆一定會嚴厲責罰她的,因為那是考試,誠婆婆最不喜歡她對考試不嚴肅……
「貴夏,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喔。」
「女孩啊,是這世上最容易被打擊哭泣,卻也是能最快成長起來的存在,她們的心啊是這世上最柔軟也是最硬的東西。」
「奶奶的年紀很大了,見了太多這種傷感的事,不希望貴夏將來會因此愧疚受傷,所以請你平和地對待那個女孩吧。」
他不能理解奶奶想表達什麼,但聽到她有些傷感的語氣,他想了想后覺得,好吧,那他以後就公事公辦吧。
大概是兩人都被長輩交代過了,所以兩人再見到的時候,那種針鋒相對互不順眼的氣氛竟然緩和了很多。
後來,他、愛世和湖香都為了課業非常忙,漸漸地他們連玩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了,這種事情他自然也沒心思去顧及了。
好在誠婆婆說他很聰明,學東西很快悟性很高膽子也比較大,讓他的父親千萬對他有信心,這讓他的父親非常高興。
其實他根本沒有婆婆說得那麼好,他僅僅是維持現狀跟上進度都得付出無數精力,基本上每天晚上一用過晚餐,他就得回房間看閱婆婆交給他的書籍,然後一頁又一頁做好筆記和心得。
但只要父親高興就好。
也許是因為受課於誠婆婆門下,加上又是和服店的少爺,他的著裝打扮也不由得書生氣了起來,讓之前跟著他喊他老大的兄弟們都覺得他不夠男人不夠帥了,其中一個還摸著頭打量他說:「話說,難道進了雪安家都會變成這樣嗎!」
指雪安家的漂亮姐姐們,指湖香和愛世,以及他。
於是穿著白衫灰藍袴正側邊夾著和服禮盒的貴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