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淳樹·溫柔的丈夫17
這兩日,九條滿腦子揮散不去的都是愛世那貪婪又得意的模樣。
即便那晚她對他說的話似乎很符合她的本性,但他明白那是她違心的話,她並不是這樣的人。他設想過無數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唯獨沒想到她會發生這樣的反應,讓他不知該怎麼回應她。
那時,他該怎麼回應她呢?難道告訴她這沒關係,只要她還願意留在他身邊,無論她想用什麼樣的模樣留下來都沒關係,無論她想做什麼都沒關係,無論別人說他們什麼難聽的話都沒關係……
雖然理智是這麼想的,他也覺得他大概該這麼說的,但愛世那時的模樣,就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因為她的這個模樣,就是他年少時曾認為的她也許會在長大后發展成的模樣。
而他對她感興趣起來,恰好也是因為成長后的她超乎了他的意料,她並沒有按照他所想象中的那樣,變成一個令人厭惡的善妒狹隘的女子,而是變成了正好是他會喜歡和羨慕的模樣——她自信、耀眼,像開在深山裡的花一樣,完全脫離了俗世的禁錮,不再被權錢和慾望控制,從靈魂深處就是自由自在的。
但是那天晚上,她卻將他的這一層綺麗的幻想直接撕碎,急切地告訴他,她原本就該是一個這樣的人,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才將自己掩飾起來的,而這樣她不是就成功了么,掩飾起來的她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的關注和垂愛。
他曾問過,明明還處於失憶中的她為何就願意沒有防備地相信他說的話,她說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她能感覺到自己是喜歡他的,從她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是這麼篤定的。
而她之前沒有失憶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卻是對他的不屑一顧,而正是她的這種不屑一顧,他才……
九條搖了搖頭,按了按前額,他不願再深想下去了,如今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
如果他愛上的僅僅只是溫和美麗的她,對於她展示的那種得意的他曾經絕對不會喜歡的模樣,就報以不同的態度的話,那他是不是也過於膚淺和勢利?
他承認他其實一直就在糾結這個問題。
他原以為他會卑微地去祈求她的原諒,只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心軟的機會。不管怎麼樣說,他們之間到了這一步,他都必須要負責,必須要她留在他的身邊。
一開始她不願原諒他沒關係,他等,他等一年兩年三年甚至更久都沒關係,是的,他就是這麼自私的人。他那時想道,只要她還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而現在事情的發展卻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他也在想,如果愛世從此以後在他的後半生里,就是會在他的身邊以這樣的形象存在,他願不願意接受一個這樣的她?
可同時他又會想,為什麼他們就一定要以那樣的方式生活在一起?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像如今在甘澤這裡一樣這麼幸福的生活,而一定要選擇那樣的生活方式呢?
他想了非常的多,他覺得現在應該再好好地跟她談一談,他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他想知道她希望他做什麼才能挽回。
如果愛世那晚的做法,是她故意這麼做的,那隻能說明她對一些事無法釋懷,那他也應該要告訴她,無論怎麼樣,只要她是她就好,只要她還願意待在他的身邊就好。
當他這麼打算去找她時,他才驀然發覺,他已經在市政處這裡過了兩日了。
這不行,他得馬上回去,他擔心她會覺得,他就這麼拋棄她了,他不能讓她有這樣的念頭。想到這裡他就非常的著急回去,而當他路過市政處的某間辦公室時,忽然發現今野今日怎麼不在這裡?於是他問同辦公室的人他去哪裡了,那下屬回到說,今野今天要拿什麼資料出去了一趟還沒回來。
九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離開。
當九條匆匆趕回到宅邸的時候發現才發現宅邸現在已經亂成了一團,那僕婦們焦急地對他說:「老爺大人!茜……茜子夫人又不見了!」
且之前能找到她的地方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
在去往東京的列車上。
愛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
真是難以置信,原來甘澤與東京的距離是那麼地鄰近,就是自己一個人用雙腳走,也許沒幾天就能回到了,而她卻整整兩年都沒能回去。
她自然不會全都怨他,怨他不肯放她回去,畢竟她自己不也享受著這種「幸福」么。
她要是真的想離開,又怎麼會離不開呢,她現在,不就能離開了么……
她這次離開,不再像之前那樣,總是做一些會引起別人注意的躲貓貓行為,一個女人要是真心想離開,又怎麼會衣著鮮亮,什麼都不準備就離開呢。
說實話,這樣離開這樣的地方並不是很難,只要從一開始就路線清晰,目的地明白,手上有銀錢買下列車票,便很快就能離開。更何況她還稍微給自己畫了一下妝,盡量將自己打扮成普通少婦進城的樣子。
她就這樣目不斜視地直接走了出去,那守門的人甚至都沒問她兩句就讓她這麼簡單地離開了。
唯一的插曲是她在路上遇到了那位今野先生。
也不知那時在路上看到這樣出走的她讓他想到了什麼,愛世能看出他對她有著無比的同情,不僅沒有將她送回去,甚至還親自將她送到了列車站。
若不是怕引起九條懷疑,他甚至都想陪著她一起回東京。
雖然這一路她基本上是無視他的,是他自己不放心……
「茜子小姐……」
愛世臨走前,今野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愛世無所謂他的想法,在這裡,她只有一點是在意的,上車前她頓了會兒便回頭對他笑了笑:「請不要再叫我茜子了,我並不叫茜子。」
「那……那你叫什麼……」今野本能地問道。
愛世沒有回他,而是離開。
……
列車蒸汽長鳴,緩緩啟動。
事到如今,她一切都無所謂了,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外婆,無顏見她。
她知道,雖然嘴上說著希望她能找個真正愛她的人,但外婆從來都希望她能遠離男人的,她不僅沒做到,還被深深吸引。
其實那天晚上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她自己心裡很清楚,那些所謂揚眉吐氣的生活她並不是沒嚮往過,只不過是後來在外婆的「矯正」下她才意識到她的人生里要有更好的追求。
所以,她希望九條那時能毫無原則地對她,那樣的話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墮落了,就算九條是曾經導致她不得不離開東京的□□又怎麼樣呢,她願意就可以啊。
而他卻猶豫了,甚至最終還是逃離了。
所以,她就應該聽外婆的,她就應該一輩子自己一個人,一輩子不跟任何男人牽扯上,要不然,她就依舊是個面目令人憎惡的笑話,就依舊不會有人願意真正地接納她,就依舊只能謹慎地活在這外表之下,稍有不慎就會被人發現她充滿慾望和不甘的內里。
想到這裡,她忽然就噁心不止,控制不住地要作嘔。
她的狀態讓列車上的人都有些擔憂,列車一到站就有好心的大嬸堅持送她到醫館看診。
然後她便被醫生平靜地告知,她懷孕了,這是正常的妊娠反應,多休息就好。
她這才發現,她的小腹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有微微隆起的跡象了,而她之前一直都沒有在意……
……
收整好后,她重新緩緩地走回到人來人往的東京街道上。
愛世發現原來她不在的這兩年,東京已經變了這麼多了,許多被震毀的建築房屋都已經被重新修繕或是重建,已經跟她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
而她也變得面目全非才回來。
她甚至都懷孕了。
她幼時的記憶都還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而她現在竟然已經懷孕都要做媽媽了。
孕育新的生命,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之前的她也曾這麼期待過,但那得是在真實或是真心的前提下才行。
而如今她只能當她自己是生病了,她得將這病灶去除了,她才能病癒。
所以她並不崩潰也不會逃離,她會選擇繼續回到家中,在親族的陪伴下,將這病治癒。
她就這樣憑著記憶,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前,靜靜地等待著。
於是,打算要外出的老管家最先看到了她,當確定是她之後,大驚失色地往回跑去。
不久之後,她的老父親就沖了出來,呼喚著她:
「愛世!」
「天,愛世啊!真的是你啊!」
「我以為…我以為你都……」
子爵見到久違的女兒狂喜而落淚,抱住她哭著說這兩年她到底去哪裡了,到底去哪裡了啊!
「爸爸。」看著這樣的父親,自以為已經心死的愛世也哭了。
「爸爸,我回來了。」
「來,我們回家,跟爸爸回家!」
子爵看著自己的小女兒,如今灰頭土臉,神情憔悴,他都不敢想象這兩年他這最最嬌氣的孩子都過成了什麼樣,也不敢問她有沒有被人欺負……
只能先牽著她,先帶她回到家裡去,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兩個哥哥都不知道呢,他要去通知他們,還要通知她姐姐愛子,今天他們全家人都要在一起。
而愛世卻在進門后的那一刻停了下來,平靜地告訴父親,她懷孕了。
「什麼?!」
「你說什麼?!懷……懷孕!」
子爵先是笑臉僵住,然後大驚失色回頭看她。
沒等愛世再次告知,子爵就立即讓管家打電話喊他們家的私人醫生過來。
而結果診斷,她的確是懷孕了。
看著愛世此時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子爵極力控制著自己大喜之後大怒的情緒,他盡量溫和地對愛世說這個孩子不能留,以後她會有更好的生活的。
愛世笑笑說:嗯,不留。
「這孩子本就不該出現的。」
「他是誰?到底是誰欺負了你,告訴爸爸,爸爸不會放過他的!」
子爵沉聲問道。
在子爵的猜想中,一定是個不知到從哪裡來的混蛋害了他女兒,他肯定會讓他生不如死的!
可她卻守口如瓶,絲毫不願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
原以為她是要維護那個男人,但她卻矛盾地冷漠地要求儘快進行流產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