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則剛

  晏暮秋再次見到那個女人,是在一年後的某個酒會上。


  當時他根本沒有認出她,畢竟隻不過是匆匆一眼,還是如此蔑視的一眼。


  她周旋於無數男人之間,握著酒杯的手指如玉白皙,襯著豔紅的酒水,格外晃人眼。


  她本就長相美豔、身材火辣,再配上那眉眼間肆意放縱的妖嬈嫵媚,叫這嚴肅正經的酒會瞬間就充滿了昏黃曖昧的氣氛。


  她卻仿佛渾然不覺、事不關己。


  他們圍著她,但沒有一個人上前親近她。


  她巧笑倩兮,微眯的眼中漠然一片。


  她在看著他們。


  她什麽都沒在看。


  當時,晏暮秋以為這是哪個老總帶來的女伴,也不過是看了一眼,根本不放在心上。


  能請得動晏暮秋的酒會,怎麽可能什麽隨隨便便的人都能進來。


  他完全排除了一個可能性。


  她本人就是受邀人。


  說實在的,曉栩的確不會做生意。


  嗯,倒不能說是不會,隻是覺得麻煩沒有耐心。


  她做生意的本錢是離婚後易末澤給的分手費,然後她拿去賭了。


  呃,這話聽著真奇怪。


  但這事放在曉栩身上就很靠譜。


  她精通的都是遊離在生死邊緣的物事,特別是如何玩弄人心這方麵。


  要不是攻略需要,其實她混黑比混白順手多了。


  短時間內從一無所有到家財萬貫,不外乎別人多想,以為她是被哪個金主包養了。


  縱然現在她開的公司已經走上正軌,還被邀請到這樣的場合,依舊會有人這麽想。


  更何況,她初出茅廬就能來到這裏,必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啊!

  哦,是的。


  沒辦法啊,男人一見到她就走不動道,她想拒絕都不行啊。


  這張臉,長在夙夕身上更是顯得她胸大無腦。


  可偏偏,現在長在了曉栩身上。


  這便是如虎添翼、錦上添花。


  整場酒會,他們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晏暮秋隻是看了她一眼,而曉栩根本連一眼都沒有給他。


  貴人事忙,他很快就離開了,便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男人們不可能僅僅是因為美貌就失了身份,恬著臉去討好她。


  包括這個酒會的主辦人。


  僅僅一年時間就從無到有,聽說不久之後她公司都準備要上市了。


  這開了掛一樣的進展如何不叫人驚歎。


  就算說她有金主吧……可這捕風捉影的事,狗仔記者都挖不出什麽料,從未落實過。


  在商場上,最好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女人。


  當真有不少所謂的女強人,實則合作對象都是睡服的。


  他們想試探她。


  但更想得到她。


  若能確定她並沒有跟著哪個男人,那麽這樣一個有才有貌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想要?


  或許……


  就隻有晏暮秋這樣的人生贏家才會如此不屑吧。


  她在人群中,光芒萬丈、口若懸河,不管是試探還是刁難都輕描淡寫的化解。


  她隻談生意,不談風月。


  她高高在上,不可攀折。


  他們仰望著她,身心皆被吸引。


  她倒是片葉不沾身,讓他們連衣角都碰不到。


  夙夕酒量不好,她一杯酒都沒有喝完,臉上已經緋紅,雙眼帶著迷離。


  他們提出要送她回家,無一不是被拒絕了。


  她噙著一抹淡笑,身上透著慵懶,還能走著筆直的路線,離開了會場。


  男人們終於舍得收回貪婪的目光。


  但這酒,這會,早就沒了滋味。


  少女站在酒店門口,被夜風一吹,多了幾分清醒。


  她抬眸,少年人就站在她麵前,牽起她的手,將這明顯已經迷迷糊糊的女人帶走。


  “夏夏。”少女低聲呢喃,含糊不清。


  “是我。”少年笑著應了一聲。


  這人這般沒有戒心,要是意圖不軌的男人想對她做什麽,那可如何是好?


  係統:曉栩大人好不好本係統不知道,反正那人是真的別想好了。


  將少女扶上副駕駛,夏初白放輕動作,給她係上了安全帶。


  他一直都不放心。


  他們的初識是個美麗(並不)的意外。


  作為醫生,他的責任感讓他在手術後主動去了解病患的情況。


  然後,他實在是不忍心。


  夙夕是真的慘。


  她本是孤兒,與易末澤相識之後,家庭和事業也都是圍著這個男人轉。


  一旦離婚,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易末澤不是什麽喪盡天良的渣男,雖然夙夕嫁給他時根本沒有什麽財產什麽嫁妝,可提出離婚的人是他,他心裏有愧,便給了她不少錢。


  若一個單身女人生活,這些錢其實夠她買房,不幹活都能生活好幾年。


  什麽?既然有那麽多錢為什麽兒子還會病死?

  當然是因為他得的是治療一次就需要數十萬的絕症啊。


  不然以夙夕的性格,大不了多打幾份工,如果隻是幾百幾千的醫療費,何必回去找易末澤?

  夏初白還是不忍心。


  他當時隻想著給她找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畢竟人流不是什麽大手術,不可能讓她一直賴在醫院裏。


  然後他又發現,這個女孩根本沒有自理能力。


  他阻止了她叫外賣的行為,主動為她買菜做了飯。


  哦,到那時為止,他都是出於一個醫生的醫德。


  ……大概?

  你說一個剛做完手術的人回頭就叫外賣,這是真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啊。


  而且還是大魚大肉又鹹又辣的那種!

  曉栩是享樂主義,有人做飯她就沒想拒絕。


  沒想到,他一時放不下,竟會變成一世放不下。


  曉栩攤在座椅上,眼簾垂下,似在假寐。


  她覺得呼吸困難。


  這全都是來自於胸口的壓迫!


  少女的眼其實是落在自己胸口,絕對看不到肚子和腳背的胸口!

  曉栩:媽蛋!沒事長這麽大胸幹什麽!打架多不方便啊!

  係統:重點……呃,沒錯。


  這會喝了酒,本來就不舒服,胸前這兩團肉被擠在緊身禮服裏,簡直要了她的命!


  少女立馬就上手撕扯胸前的布料。


  夏初白眼一瞥,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夙、夙夕……你忍一下,馬上到家了。”


  麵紅耳赤的少年在路邊停了車,從後車座拿了薄毯蓋在少女胸口。


  隻一秒就讓少女擼下去。


  “熱!”


  “那……那我把空調打開。你乖一點,把毯子蓋上。”


  好歹是把人哄住了。


  開了空調的車內很是清涼,但少年額上沁出了汗水。


  他強迫自己目不斜視,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誘人。


  又或許,她根本沒把他當男人看待。


  是,他心裏清楚,她隻不過將他看做一個好孩子、一個好醫生。


  他照顧她一年,兩人卻什麽肢體接觸都沒有。


  她把一切都分的很清楚。


  她接受了他的好意,然後在公司成立之際,給了他百分之一的股份。


  就像一筆銀貨兩訖的交易。


  他始終都知道,始終都清醒。


  可是。


  少女睡著了。


  少年再次停了車,帶著濃情的眼毫不掩飾的落在她臉上。


  可是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清醒。


  這個女孩是他第一個病人,也是他做的最後一個婦科手術。


  他已經大學畢業,成為了一名外科大夫。


  但是他有一個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不成文的規矩。


  盡量避免年輕的女性患者。


  他知她不介意,甚至不在乎。


  可他介意,他在乎。


  少年伸出了手,在少女鬢邊停下。


  掙紮半晌,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他與她,雲泥之別。


  她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夏初白總會嫌棄自己不夠年長不夠成熟,就連容貌……


  他後來聽說了,這個女孩當時對晏暮秋一見鍾情。


  他沒有哪裏比得上晏暮秋。


  他沒有哪裏能讓少女另眼相看。


  所以,這一年他就隻是這樣陪在少女身邊,不曾僭越半分。


  係統:講道理!這是本係統這麽多年以來見過的少有的沒有黑化的目標人物!簡直是稀世珍寶!讓本係統感動的痛哭流涕!

  夏初白想啊,能夠站在這個女孩身邊的男人,定然要像晏暮秋這樣優秀,或是比他更優秀。


  但是有一點,他們做不到。


  那些優秀的男人,手裏握著的是名利財權,絕不會是鍋碗瓢盆。


  優秀的人,骨子裏必定都是高傲自負的,比如這個女孩。


  他們是否會願意為了她紆尊降貴、為她食盡人間煙火。


  他覺得他們不會。


  這就是他唯一的優勢。


  他們到底是人,都有吃喝拉撒的需求,被伺候慣了的人上人,如何甘心去伺候別人?

  對,就如這個少女。


  她使喚他使喚的很順手,他也沒有絲毫不滿。


  若那些貪慕於她才華與容貌的男人知曉這個少女平日裏是多麽邋遢又懶散的模樣,必定無法接受吧。


  她可不是個會委屈的人。


  不會委屈自己去迎合那些男人。


  他願意迎合她,心甘情願。


  他剛才看到晏暮秋出來。


  就算同為男人,他也不能否認這個男人的魅力。


  女人們很願意為他飛蛾撲火。


  但不會包括她。


  不能受半點委屈的女孩,絕不會容忍他的冷漠。


  他們再合適又如何。


  隻要晏暮秋受不了她的脾氣,他就沒有任何機會。


  嗯,對於什麽“她愛上晏暮秋而非晏暮秋愛上她”這種可能性,少年是半點沒有想過。


  太荒誕可笑了。


  雖然在別人眼裏,或許晏暮秋會愛上她、還會求而不得才是最不可能的。


  但夏初白在她身邊待了那麽久、看了那麽多,早就覺悟了。


  他眉眼溫柔的注視了少女片刻,替她將毯子蓋正,重新發動了引擎。


  這個霸道任性唯我獨尊的女孩啊,可不是一般男人消受得起。


  若逼她收起爪牙,更會適得其反。


  所以,一直以來,她的身邊隻有他一個。


  所以,他暫時還沒有,黑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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