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輕1

  光武三年,三月初八,這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氣溫依舊很低,本該生機煥發的春天,卻才停雪沒多久。

  冬季時間變長,導致糧食減產,這是非常危險的情況。

  但老天爺執意如此,卻非人力所能撼動,也只能想方設法補救。

  如何補救?自然是多開墾土地,讓老百姓多種糧食,糧荒嚴重的地方再由朝廷賑濟。

  而這兩條辦法,又牽扯了最重要的兩件事,那便是田畝釐定和稅收。

  尤其是田畝釐定,乃是極為繁雜的工程,從光武元年就由兩位閣臣牽頭,分南北兩條線開始清查。

  經過兩年多時間清查,在今年三月總算核查完畢,兩位閣臣已分別上奏總結。

  奏摺送出去了,但趙延洵卻不在京城,他去了底下府縣視察,所以兩位閣臣一直未得召見。

  但今天,趙延洵回京了。

  回京看到兩位閣臣奏本,趙延洵心中十分滿意,於是便下旨召見這兩位老臣。

  因年紀大了,再加上這兩年耗費心力,兩位閣臣都在家中靜養,接詔後進宮都要花些時間。

  好巧不巧,這二人在皇極門外相遇了。

  「王兄,你也來了!」謝孝方抱拳道。

  王庭鶴亦回禮道:「陛下相召,豈敢不來!」

  在太安朝和靖平朝,他二人可算得上是死敵,如今卻稱兄道弟起來。

  但這也不奇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之間自然能一笑泯恩仇。

  清查土地是個苦差,這兩年他二人清查土地,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士大夫地主們不敢誹謗君父,怒火自然就沖著他倆來了。

  現如今已有傳言,把他倆說成古往今來第一奸臣,而且是並列第一那種。

  在身體和精神雙重壓力下,他二人老的快也屬正常。

  相視一笑,王庭鶴隨即說道:「走吧走吧,陛下已在乾安宮等候,咱們可別誤了時辰!」

  「是啊,走吧!」

  過了皇極門崇政門,二人停留在乾安門外,待太監同傳他倆才能入內。

  沒一會兒,便見大太監霍安從宮門內走出。

  「二位閣老,快快請進,皇上等你們多時了!」霍安讓到宮門一側。

  「公公請!」謝孝方微笑著說道。

  霍安雖只是一太監,卻深受趙延洵的信賴,兩位閣臣雖有功亦不敢輕視。

  作為中樞閣臣,雖在趙延洵手下幹了三年,但他二人覲見的次數卻不多,只因多數時候他們都在外邊兒。

  越是靠近前方宮門,他倆的心情也越緊張,完全不像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人。

  但這並不可恥,趙延洵積威甚隆,面見時中樞高官皆是如此。

  「二位,請……」

  進了宮殿大門,兩位閣臣被引向東邊兒暖閣,此刻裡邊已有兩人侯著。

  分別是體元殿大學士陸朝文,弘仁殿大學士成文光。

  而在上首御座上的,便是已經繼位三年的光武皇帝,趙延洵。

  身著赭黃色團龍袍,趙延洵正在翻看奏摺,見兩位閣臣到來才抬起頭。

  三年過去,趙延洵氣質有了很大變化。

  以前的他是一支矛,捅天捅地捅空氣,現在的他便是一把入鞘的刀,外表平和內藏鋒芒。

  「微臣王庭鶴(謝孝方),叩問陛下聖安!」

  在趙延洵面前,這二位甚至不敢自稱「老臣」,可見趙延洵威嚴之深重。

  微微一笑,趙延洵放下手中奏疏,說道:「朕安……二位閣老請起!」

  在太監攙扶下,兩位閣臣緩緩起身,神色之間恭敬有加。

  「霍安,給兩位閣老賜座!」

  「陛下,微臣豈敢……」

  見這兩位又要下拜,趙延洵連忙說道:「這是朕的旨意,難道閣老要抗旨?」

  有了這句話,兩位閣臣才沒跪下,但仍欠身向趙延洵謝恩。

  只聽一旁的成文光說道:「陛下仁德,禮遇老臣,二位閣老何必推辭!」

  這三年時間,成文光也主持了許多大政,已在朝中穩固地位,其實力絲毫不弱於三位前輩。

  當然了,成文光順風順水,也是因為有皇帝撐腰。

  太監搬來凳子,待王庭鶴二人落座后,才聽趙延洵說道:「兩位閣老的奏本,朕已經看了……」

  「三年時間,兩位閣老嘔心瀝血,協調各郡府縣官吏,深入鄉里丈量田畝,登記造冊,方成此功!」

  「二位閣老,於國有大功啊!」

  這一番話,是對這三年來差事的總結,更是對王庭鶴二人的高度評價。

  三年來被質疑,被誹謗,被彈劾,被陽奉陰違,被人指著鼻子罵,被家人誤解的情形,一幕幕浮現在二人眼前。

  但在皇帝陛下的言語肯定下,他二人只覺此前承受的一切委屈,此刻已在心中毫無掛累。

  「陛下此言,臣等惶恐,萬般功勞,皆是陛下聖斷,臣等豈敢居功!」

  雖然心裡覺得皇帝說得很對,但這兩個老狐狸還是沒飄,死守著人臣的本分。

  看著這兩人熱淚盈眶下,還不忘歌頌皇帝功勛,這讓成文光很是敬佩,覺得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二位閣老不必過謙!」

  不願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趙延洵接著說道:「此番清查田畝,事務繁巨,戶部雖多次上呈匯要,卿等亦多次上陳奏本……」

  「單從文字之中,實難得窺全貌,還需兩位閣老與朕解惑!」

  料到會有這些事,王庭鶴二人早已打好腹稿,所以是一點兒都不慌。

  「二位閣老,再說說清茶情況吧!」

  說說清查情況,便是要從總體上來論述,只有主持差事的人才有資格。

  論資排輩,當然是王庭鶴先說。

  正如趙延洵所說,奏本是乾癟且無溫度的,得從人嘴裡講出更立體。

  在王庭鶴講解過程中,趙延洵還不時發問,讓他也對情況有了更全面的掌握。

  王謝二人一番奏對,時間很快過了一個時辰,才算把清查只事勉強說清楚。

  「如二位閣老所說,即便各府縣官員盡責清查,還是會有漏網之魚?」

  聽到這話,兩位閣臣極為無奈,這確實是沒辦法的事。

  這其實也不怪他們,哪怕趙延洵前世科技發達,也有大數據掌握不了的情況。

  當下這世界,信息傳遞極為閉塞,有人隱匿土地實在是新奇。

  「臣等無能,未能盡善盡美……」

  沒等王庭鶴告罪的話說完,趙延洵打斷道:「此人人力所能及,閣老不必自責!」

  「但得防微杜漸,此等姦邪之徒,如何才能清理出來?」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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