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二回情何以堪
靖南侯都快要氣笑了。 皇貴妃幽居深宮,頭髮長見識短也就罷了,太子身為一國儲君,到了這個關頭,反而會說出這樣愚蠢的話來,還一副他終於想通了,下了多大決心的樣子,他這麼多年跟著那麼多大儒念書做學問,在
六部觀政,辦皇上交代的差事幾乎從未出過紕漏,引得百官都贊,還監了這麼幾個月的國……到底都是怎麼得來,怎麼過來的? 是了,都是自家在後面給他出謀劃策收拾爛攤子,都是自家明裡暗裡給他造的勢,倒是沒想到時間一長,不但糊弄住了世人,竟連自己都差點兒被糊弄了過去,只當他周晟真是一個合格的儲君、一個
合格的皇帝了! 靖南侯心下越是痛心疾首,面上便越是木然,道:「現在皇上不能駕崩了,因為顏昭拿了太后的衣帶詔進宮勤王,那無論那衣帶詔是真的還的假的,我們都必須讓皇上活著。不但得活著,還要活生生的
出現在眾人面前,當眾說他沒有受殿下的脅迫,殿下也沒有『挾天子以令諸侯』,反倒是鎮國公府擁兵自重,犯上作亂,該誅九族……記住,這些話一定要讓皇上當眾親口說出來,誰也不能代替!」
本來是完全可以不必有今日這場禍事,大局早就該定下的,結果卻成了這樣,倒是沒想到留皇上活到如今,竟還能派上這樣的用場,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呢,哈!
太子到底還沒蠢到家,瞬間便明白過來了靖南侯的意思,忙道:「舅舅放心,父皇這邊就交給我了,您只管忙您的去,孤相信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度過此次的難關!」
皇貴妃卻還沒明白過來,急道:「可皇上早恨死我們了,怎麼可能親口替我們澄清,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靖南侯與太子都沒有接他的話,心裡倒是第一次有了默契,誰要皇上心甘情願了,要他心甘情願開口,當然不可能,可其他法子卻多的是!
靖南侯便沉聲道:「那乾清宮就交給殿下了,臣且各處瞧瞧去,我們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斷不會在最後一步上,功虧一簣的!」
太子點頭應道:「那就辛苦舅舅了。」
卻是話音未落,又有金吾衛氣喘吁吁跑了進來:「殿下、侯爺,宮裡先打起來了,兄弟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竟開始內訌了,這會兒各處都正打得不可開交……」
不待太子和靖南侯有所反應,又來了人,急急稟道:「殿下、侯爺,東華門已破,五城兵馬司的人打進宮裡了。」
「殿下、侯爺,神機營的人也已抵達宮門了,正朝神武門進攻,領兵的是……是傅將軍……」
後邊兒那個金吾衛話音未落,從靖南侯到太子再到皇貴妃,都已是遽然色變。
能讓隨便一個人,都稱其「傅將軍」的,除了傅御,本朝只怕還真沒有第二個人,可他現下不是該在張掖嗎,怎麼會出現在京城,怎麼又會成了帶兵打進宮來的主將的?! 皇貴妃先就忍不住尖聲開罵了,「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天生的下賤胚子,果然不愧是那個賤女人和父親生的,母親與咱們傅家養了他這麼多年,竟然也沒能養熟,我們就算養一條狗,這麼多年下來,
也該知道沖我們搖尾巴,他卻反咬我們一口,本宮不將他碎屍萬段,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本宮再不活著!」
太子想到傅御曾經的赫赫戰功,也是又怒又怕,色厲內荏的嚷嚷道:「他傅御可是奉旨戍邊的副總兵,無詔返京,可是大罪,看孤回頭不砍了他的腦袋!」 自皇貴妃方才的話里,才反應過來傅御竟不是靖南侯太夫人親生的,難怪當初他會遠遠的避走張掖,敢情是與如今侯府的眾人都算不得真正的骨肉至親,本就不是至親,再把情分給消磨沒了,可不就
彼此決裂了?
母妃與舅舅竟一直瞞著他,可見一直拿他當外人! 又疑心傅御此番會秘密回京,今日又帶兵打進了宮裡來,正是因為他使計召回了許夷光之事,指不定連後邊兒發生的事,他也都知道,所以才會這般的不管不顧,——不由後悔起自己不該操之過急來
。
靖南侯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木然的閉上了眼睛,覺得帶兵的人會是傅御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他心裡甚至其實隱隱早已猜到了,只不願去接受,所以連設想這個可能性都不願意了,下意識的自欺欺人而已,畢竟傅御有多愛重許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他們侯府的人尤其知道得深刻,那沒道理
許氏被急召回了京,隨時都有可能身處危險當中,或是成為他們用來脅迫他的工具,傅御還有不立時追回京來的。
也是怪他,太子與皇貴妃得意忘形便罷了,他怎麼能也跟著得意忘形,從而放鬆了警惕呢? 不沖別的,只衝傅御曾經在金吾衛待過幾年,金吾衛必定少不了他的心腹,三五年內都不至人走茶涼這一點,他也該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一直防著傅御,絕不因他隔得遠了,就自謂高枕無憂了
啊,果然是「叫花子歡喜了打爛砂鍋」!
想著,又有衝動暴揍太子一頓了,若不是他色迷心竅,千里迢迢把許氏給弄了回來,傅御自然也不會跟著趕回京城來,只怕未必會有今日這場禍事,不然方皇后怎麼會忽然發難?
分明就是許氏告訴攛掇她的。 若方皇后不忽然發難,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也不至這般倉促的囚禁了皇上,以致來不及面面俱到,他們完全可以再等上一年半載的,等皇上自然而然的「因病」駕崩,不就什麼事兒都不會有了嗎
? 偏已經與原計劃背道而馳了,還優柔寡斷的不肯把大局定下,是江山也想要,名聲也想要,美人還想要,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他多等一年半載的又能怎麼樣,許氏難道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若是輸在技不如人,或是旁的原因上,靖南侯還能想得通,誰知道到頭來,卻是輸在太子的色迷心竅之上,叫他情何以堪,簡直慪都快要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