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二回欺人太甚
張掖城一個邊陲小城過年都這般的熱鬧,身為全大周中心的京城裡過年有多熱鬧,自不必說。
而身為京城中心的皇宮,因今年東宮有了新主人,連帶整個朝堂後宮與京城,乃至全大周格局與形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過年就更是比之任何一處地方,都更熱鬧到了十二分去。
幾乎各宮都是載歌載舞,日夜笙歌,自上而下都忙著吃喝玩樂,其中又尤以皇貴妃的永和宮最熱鬧,儼然已成為了整個後宮的焦點與中心。
與皇貴妃宮裡的熱鬧與喧闐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鳳儀宮表面高處不勝寒下的冷清與蕭條。 「……怎麼又是白燕?」方嬤嬤看著宮女手裡捧著的才熬好的燕窩羹,眉頭霎時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不過仍未忘記壓低聲音,「前幾日內務府說是血燕都讓皇上下旨,送去麗妃處了,前前幾日是皇貴妃
不能安眠,得以血燕作引,因此都被永和宮要了去,這次又是什麼借口?一個個的可別忘了,鳳印到底掌在誰手裡!」
方嬤嬤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心裡的悲憤更是無以言說。
堂堂一國皇后,竟連血燕都吃不上,要讓兩個妃妾給壓到頭上了,這還不到虎落平陽的地步,竟已要被犬欺了,還有什麼道理和規矩禮體可言! 宮女聞言,壓低了聲音道:「這次說是皇貴妃說了,『要縮減後宮的開支,所以以後各宮都只供白燕,要吃血燕得各宮自己補貼了』……多早晚宮裡拮据到這個地步了,咱們娘娘身為皇后,本來份例里也有
一日一兩血燕,要酌減也不是她說了能算的,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說到最後,也紅了眼圈。 方嬤嬤聞言,眼睛就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了,好半晌方咬牙道:「縮減開支,只供白燕,那她自己怎麼日日都血燕不斷?仗著皇上賜了她協理六宮之權,便拿了雞毛當令箭,連皇後娘娘都敢欺到頭上了
,如今還是鳳印掌在我們娘娘手裡,將來一旦落到了她手裡,她豈不更得變本加厲了?不行,這次我一定要勸了娘娘,再不能退讓,一定要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了,不然她還真以為我們鳳儀宮怕了她們!」
都怪皇上色迷心竅、老不修,竟然由得麗妃那賤婢日日狐媚作妖,由得那賤婢與皇貴妃母子狼狽為奸,禍害後宮! 也是可笑,堂堂一國皇貴妃,一國太子,卻不走正道,反倒日日小人得志般的與一個狐媚子賤婢暗通款曲,借賤婢迷惑皇上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身的小家子氣,婦人作派,她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
真笑到坐上大位那一日,又能不能讓百官與萬民臣服……
念頭閃過,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絲竹聲,雖時斷時續,距離也遠,方嬤嬤卻一下便聽出了這聲音正是從永和宮方向傳來的,立時鐵青了臉。
口口聲聲『縮減開支』,永和宮卻夜夜笙歌,美酒佳肴時時不斷,光臘月到正月這段時間裡,光這一項,只怕便已敗了上萬的銀子了,多少血燕買不來?
卻非要以此作伐,欺到皇後娘娘頭上,真當皇後娘娘的息事寧人,一再退讓,是怕了他們,他們便可以拿皇後娘娘當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了不成! 「嬤嬤,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這燕窩奴婢是端進去奉給娘娘,還是……就怕娘娘看了要生氣,不奉上又會動疑,當是奴婢失職,奴婢不怕娘娘罵奴婢,就怕到頭來,娘娘更生氣……」宮女小心翼翼的聲音
響起,拉回了方嬤嬤的思緒。
也讓她心裡的念頭越發的堅定,自宮女手裡接過托盤,打發了她:「我給娘娘奉進去吧,你且先忙你自己的去。」便進了內室去。
方皇后正坐在臨窗的榻上看書,見方嬤嬤進來,放下書道:「才嬤嬤在外面與誰說話兒呢,嘰嘰咕咕的說了這麼半日,吵得本宮書都看不進去了。」
方嬤嬤聞言,忙道:「都是奴婢不好,擾了娘娘的雅興,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方皇后見她吞吞吐吐的,半日都不肯說下文,只得追問。
方嬤嬤抿了抿唇,還是沒開口,只把手裡的燕窩羹奉上了。
方皇后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瞳孔猛地一縮,片刻方沉聲道:「白燕就白燕吧,並沒比血燕差多少,也值當嬤嬤氣成這樣兒?」
「叫奴婢怎能不氣?娘娘再怎麼說也是皇后,他們卻欺侮娘娘至廝,娘娘實在是替娘娘不值,實在是心痛娘娘啊!」 方嬤嬤說到這裡,索性貼著方皇后雙腳跪下了,「這還是娘娘還是六宮之主,鳳印也仍掌在娘娘手裡,他們便已這般的囂張,這般的目中無人了,將來……別說白燕了,豈不是連一口熱菜熱飯,娘娘都極有可能吃不上了?娘娘,您一味的退讓,也換不來他們的感激與知足,反而只有您退一步,他們立馬便逼近三步,直至活活逼……奴婢求您,不要再退讓了,好不好?您再退可就真要被逼下懸崖了啊,屆
時又還談什麼護得太夫人和侯爺哥兒平安,護得咱們方家血脈永繼,香火不斷?」 頓了頓,抽泣一聲,繼續道:「這幾個月皇貴妃有多囂張,奴婢們都是看在眼裡的,甚至連正旦的朝拜,她也敢站到娘娘的寶座旁,與娘娘一同接受所有內外命婦的朝拜了。偏所有人都視而不見,至今沒有一個御史彈劾她、彈劾太子,整個京城都沒有任何的輿論不說,連皇上也當沒有這一回事一般,皇上都是這個態度了,咱們難道還指望得上其他人不成?前朝也是,自來四時八節朝拜時,都是咱們侯爺排在靖南侯前面的,這次倒好,靖南侯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站到了我們侯爺前面……娘娘,『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您再退讓下去,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只怕明年的這時候,您還在不在這裡,乾
清宮正旦朝拜時,又還有沒有咱們侯爺的立足之地,可就說不好了!」 連那樣公開盛大的場合,皇貴妃與靖南侯都敢那般的肆無忌憚了,其他種種齟齬與放肆,鈍刀子割肉一般給方皇后和承恩侯府受的氣有多少,更是可想而知,方嬤嬤再是聖人呢,也要忍不下去了,何況她還從來不是聖人——如今只看她家娘娘還能做「聖人」到幾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