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二回血濃於水
恰巧用時半個月,傅御許夷光主僕一行進了遼東境內。
自然又是另一番與京城大不相同的風土與人情,連天都跟著變得更高更藍了似的,人處在這樣的環境里,自然心境也不一樣。
許夷光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不是都說遼東苦寒嗎,怎麼瞧著滿不是這麼一回事兒?若是條件允許,我都想在這裡住上個一年半載了。」
每日除了吃什麼穿什麼,其餘的都不必操心,多好! 一旁傅御聞言,笑道:「現下正是遼東一年裡最好的時節,你當然感覺不到苦寒了,等進了九月你再來,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不過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對這裡的人來說,只怕一年四季都不苦……譬
如我,從沒來過這裡,竟也會覺得這裡很親切,來了這裡,就像是回家了一樣,大抵是因為,我身上流著一半這裡的血吧?」
許夷光見逆光而站的他滿眼都是悵然,輕輕握了他的手,道:「那以後有機會了,我們再回來好不好?」
傅御反握了她的手,半晌方低低「嗯」了一聲。
原地休整了一日後,一行人繼續上路了。
傅實到了遼東,就真正是回了家,而且他在遼東這些年,主要是以走鏢為生的,以致哪哪兒都很熟悉,把一行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得都是妥妥帖帖,也為傅御省了不少的銀子。 弄得傅御與許夷光都十分過意不去,因與傅實說,讓他把媛夫人家的地址告訴他們即可,他們可以自己找去,他則可以回家了,一離開便是一個多月,家人必定很惦記他,再說,也不能誤了他的正事
。
傅御還特地讓許夷光備了個荷包,裡面裝了五百兩銀票,打算送給傅實,好歹能讓他安度晚年。 傅實卻不肯就這樣回去,定要把傅御一行送到了,事情也辦完了再與他們分開,「……好容易四爺來遼東一趟,怎麼能不去我家裡吃一頓飯,住上一晚就走?家裡雖窮了些,我那婆娘卻是個利索人,里
裡外外倒也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更做得一手好菜,不是我吹,我們街坊鄰居都說好的,四爺與四夫人到時候一嘗便知道了。」
不待夫妻兩個說話,又道:「四爺四夫人可千萬別推辭,不然就是瞧不起我老頭子。」
弄得傅御與許夷光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讓他繼續給他們引路了。 這一日,在艱難的走了整整三個多時辰的山路后,一行人終於看到了目的地,媛夫人家所在的村莊,果然藏匿得頗隱秘,車馬都來不了,甚至沒有一條完整的路,若不是傅實帶路,傅御一行根本就找
不來,也就不怪當初媛夫人的父祖輩們當年會選中了這個地方來躲避戰亂之苦了。
自然,許夷光大寒胡媽媽幾個女眷也都是累得不輕。 許夷光還稍稍好些,有大暑一路扶著,實在累得走不動了時,也還有傅御可以背她,胡媽媽上了年紀的人,沒有那麼多忌諱,中途也讓丁卯背過一段兒,就苦了大寒與兩個乳母了,都是年輕姑娘家年
輕媳婦子家,男女授受不親,再苦再累,也斷沒有讓丁卯等人背的理兒,只能全程都互相攙扶拉扯著,咬牙硬撐了。
因此終於看到山窪里的小村莊時,大寒簡直要喜極而泣了,「真是太好了,總共可以歇歇了,再這樣走出去,我的腿可就要廢了!」
許夷光先看了兩個孩子一回,見他們已經睡著后,方笑道:「今兒算什麼,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真正艱難的,是回程好嗎?」
說得大寒越發苦了臉,「那回去時,我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夫人直接讓大暑把我踢下去吧。」
眾人則都哈哈笑了起來,頗有一種苦中作樂的意味。
傅實見已是半下午了,因與傅御道:「四爺,要不我先去舅老爺家看看,把情況與舅老爺說明一下,看他怎麼說吧?」 雖然即使媛夫人的弟弟不歡迎他們這一行,四爺還是勢必要去媛夫人墳前的,到底今夜是下不去山了,那當然能得到媛夫人弟弟的歡迎就最好了,好歹能有熱飯吃熱水喝,也不至於露宿荒郊野外,他
們這些男人粗人可以湊合,四夫人卻是嬌滴滴的大家千金,兩位小少爺更是還小,如何能委屈了他們?
偏偏就算媛夫人去后,她的父母都很後悔,卻並不意味著,她的弟弟就會歡迎四爺,會願意四爺一行到他家裡做客。
傅御約莫明白傅實的顧慮,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有勞實叔了。」
傅實遂抄近道,下到了山窪里去。
其他人則留在原地吃乾糧喝水,休整等待。
許夷光察覺到傅御的情緒有些不好,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是不是有些近鄉情怯呢?還是怕舅舅不歡迎我們?沒事兒,就算舅舅不歡迎我們,我們盡到自己該盡的心便是了。」 傅御片刻方低聲道:「我沒事兒,就是在想,當年若是那個獵戶……沒有救下父親,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我還在想,若是當初莊子里的人沒有排擠……媛夫人一家,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但這
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我們只能接受現實。」
許夷光點點頭:「的確是這樣,所以人都得向前看。若待會兒舅舅歡迎我們,當然就最好,若是不歡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知道他過得好,能順利給婆婆上香,我們便不虛此行了。」
「嗯。」傅御低應一聲,同時極目遠眺,也不知山窪里哪所房子是舅舅家的?
不管怎麼說,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出生的,終於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裡了! 半個時辰后,傅實喘著粗氣回來了:「四爺,舅老爺聽說您來了,很是高興呢,讓我這便帶您下去,還說本來該親自來迎您的,只家裡實在亂,我們又來得突然,一點準備都沒有,要趕著稍微收拾一下
屋子,所以不能親自來了,請您別惱。」
傅御眼角眉梢立時都舒展了開來,道:「那就有勞實叔給我們帶路吧。」
他怎麼會惱,他高興都來不及了。 許夷光也很高興,「血濃於水」這四個字,終究不是說說而已,傅御心裡總算能安慰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