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九回情有可原
但架不住老靖南侯的厲聲威逼和軟聲哀求:「我知道這些年來都是我對不住你,我也時至今日,才終於知道了你心裡真正的委屈,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可御兒卻是無辜的,只求你能善待於他,他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更是日日都叫你『娘』,第一個會說的字也是『娘』,你難道就真忍心把大人的錯,都算到他頭上去不成?我欠你的,馬上就要拿命來還給你了,人死為大,我們之間的恩怨,就自此一筆勾銷了,
只求你能善待御兒,行嗎?」
靖南侯太夫人終究還是赤紅著眼睛,一字一句學著老靖南侯的話,發下了毒誓。
不然傅御還真未必能長大成人,更別說成材了。 靖南侯太夫人是對他有幾分真感情,可一旦恨意在某一個時刻佔到了上風,於他來說,都是滅頂之災,也就是礙於發過毒誓,靖南侯太夫人才無數次堪堪都忍了下來,她可不想自己的兒女不得好死,
哪怕一丁點兒的險,都是不敢冒的!
老靖南侯隨即又讓靖南侯太夫人給他叫了傅實來,讓他連夜出發,去遼東暗中守護阿媛,若將來阿媛願意了,就帶了她進京與御傅母子相認,也不枉母子一場,若阿媛一直不願意,也就罷了;
同時,若有朝一日靖南侯太夫人待傅御不好了,傅實也可以將傅御帶走,去遼東與阿媛母子相認。 傅實說到這裡,閉眼長嘆了一口氣,方繼續道:「我看著老侯爺明明還有望得救,自然旁的都顧不得,先要給他請太醫去,老侯爺卻不讓我去,說這是他欠太夫人的,他願意拿命來還,他只是遺憾,臨死前見不到媛夫人了,恰在此時,世子與大小姐……哦,如今該叫侯爺與娘娘了,恰在此時,侯爺與娘娘聞訊趕了來,都是又驚又怕,等侯爺撐不住,又開始嘔血時,侯爺見老侯爺已是無力回天,便與太夫
人說,茲事體大,但凡知道一絲半點蛛絲馬跡的人,通不能留了,不然侯府頃刻間就得家破人亡,包括我,也不能留了。」
許夷光聞言,想到錢太姨娘曾說過的話,忙道:「那實叔是怎麼逃脫了的呢,也是公爹逼著太夫人發了毒誓,不許對你不利,你才僥倖逃過了的嗎?」 傅實聽得嗤笑起來:「紙果然包不住火,可笑太夫人與侯爺當初還自以為他們做得夠隱秘,夠天衣無縫,卻不知道早就被人看在眼裡,心裡早就有數了!我知道老侯爺縱然逼太夫人發了毒誓,也是不管用的,侯爺心狠可比太夫人更青出於藍,所以連夜出了侯府,離開了京城,卻沒去遼東,怕太夫人和侯爺會派人尾隨我,跟去遼東對媛夫人不利,斬草除根,所以到處躲到處藏,直至過了兩三年,聽說太
夫人對四爺的確很好,才去了遼東。」 「可惜其時媛夫人已經……不在了,她對老侯爺的心,從不比老侯爺對她的少,在老侯爺離開后沒多久,便憂思成疾,卧病不起了,等到老侯爺亡故后,她更是有所察覺般,不出一個月,也跟著去了。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京城肯定回不來了,可我總得活下去,活到有機會告訴四爺真相那一日,於是就在當地做起了短工,漸漸置房買地,紮下了根來。等聽說了四爺成了大將軍,前途無量,侯府也如日中天,一旦五皇子更進一步后,便能跟著雞犬升天后,我更是直接打消了找機會進京見四爺的念頭,擺明了太夫人這些年對四爺不差,不然他也不能年輕輕就功成名就,也擺明了四爺與母親兄姐都相
處得極好,我又何必打破這一切,讓四爺痛苦難做,甚至又可能失去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呢?」 傅實說到這裡,赧然起來,「當然,我自己也是有私心的……這些年我娶了妻,有了一雙兒女,我怕萬一連累到他們,我也、也習慣了如今安閑的生活,哪怕窮些苦些,也是我這輩子從沒過過的好日子,所以我就,就把老侯爺的託付給壓到了心底最深處,同時安慰自己,四爺過得極好,便是老侯爺還在,他也未必能有如今好,我就、就……我要是一早知道太夫人果然面甜心苦,我早進京來把真相告訴四
爺,而不是等到四夫人派人找到了我,才進京來了,還請四夫人千萬恕罪。」 許夷光擺擺手,「實叔言重了,您也是為了四爺好。何況別說您離得那麼遠,凡事至多能打聽到一點皮毛了,就算近在咫尺的京中眾人,不也都當太夫人對四爺疼愛有加,母子情深,便是如今,府里眾
人也只當太夫人只是不喜歡我這個兒媳,對四爺絕無壞心嗎?這些事,本來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我只是沒想到,當年的事會這般的曲折。」
沒想到傅御的生母竟會是遼人,他身上竟會流著一半遼人的血,沒想到他的生母與老靖南侯會有那樣一段纏綿悱惻,讓彼此都刻骨銘心的過往!
如此也就怨不得靖南侯太夫人會那般的恨,會那般的癲狂了,有愛才有恨,她如今有多恨,當年就有多愛,又叫她怎能不恨?
單就此節來說,她也不過是個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的可憐人而已,尤其她還做了那麼多,退讓了那麼多,換了這世間任何一個女人,只怕都做不到,許夷光自己就第一個做不到。
可她愣是都做了,也不知道暗地裡到底流了多少的淚,對老靖南侯這個丈夫又深愛到什麼地步,才逼自己做到的? 畢竟阿媛不是其他女人,與錢呂兩位太姨娘之類的女人都不一樣,在老靖南侯心目中的地位,甚至比她這個原配嫡妻還要高,這一點,她豈能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硬是逼得自己委曲求全,放下
所以自尊與驕傲,卑微到了塵埃里。
就更別提她還二十年如一日,恪盡了一個妻子和主母的職責與義務,為侯府、為老靖南侯生生奉獻了二十年的青春年華了!
然即便如此,依然沒能挽回老靖南侯的心,依然沒能讓老靖南侯忘了阿媛,都被棄如敝履的拋棄了,他依然還是要去找她,換了誰能不恨! 許夷光平心而論,她都有些同情當初的靖南侯太夫人,覺得她做什麼,她怎樣瘋狂都情有可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