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八回不是滋味
何況讓府里的人都怎麼想?尤其幾個兒媳,家裡才出了事,她就去了西山別院,就算對外話說得再好聽,她是去「靜養」的,外邊兒的人不知道端倪便罷了,府里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私下裡還不定怎生嘲諷譏笑她,怎麼痛快呢,叫她以後還怎麼在她們面前擺婆婆的架子?
還有孫媳孫女們,以後還會由衷的愛戴她敬畏她嗎?
她在闔府那麼多下人的面前,以後又要如何立威!
就更不必說許氏那賤人經此一役,不定得囂張成什麼樣兒了,以後怕是越發要踩到她頭上作威作福了,她真是寧死也不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可長子那般的心狠絕情,甚至還背著趙媽媽,單獨對她放了狠話:「反正母親也活了六十多年,富貴榮華都享夠了,說句不敬的話,便是明兒就死了,也算是夠本兒了,我們的大業卻決不容半點閃失,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真惹急了我,母親上了年紀的人,一病便沒了,也是人之常情,想來也不會有人懷疑,大不了老天爺打雷下來劈我便是,只要屆時我們的大業已經成功了,天打雷劈我都無所謂,
母親要不要試試?」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如此忤逆不孝的東西,她到底生來何用,養來何用!
偏她罵他時,他還說什麼『不是母親以實際行動,教我當狠則狠的嗎?怎麼如今我青出於藍,母親反倒不高興了呢?』
讓她再不敢懷疑,真惹急了他,他絕對做得出讓她「病死」的事來。真是氣死她了,不是親生的不孝順便罷了,連親生的也這樣,她還不如真死了算了!
她還能想象得到這會兒靖南侯夫人與二夫人三夫人幾個對著各自的心腹,都是怎樣一副幸災樂禍,小人得志的嘴臉,更能想象得到,她們一定都巴不得她再也不回府,連死也死在外面了! 靖南侯太夫人越想越怒不可遏,「砰」的一聲便拍在了車上的小桌上,拍得上面的杯碟一陣亂響,聲音更是似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賤人,我絕不會放過你,他朝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死無葬身
之地,方能一消我心頭之恨!」 趙媽媽聽得『他朝』二字,知道太夫人到底還是怕了侯爺,心下稍松,忙小心翼翼的道:「太夫人這樣想就對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將來咱們五殿下……四老爺再護著那賤人,也是沒用了,何況屆時他還未必肯護了,一邊是人老珠黃的糟糠妻,一邊卻是滔天的權勢和骨肉至親們,便是傻子都知道怎麼選,咱們四老爺可不是傻子,所以您先消消氣兒,您的大福氣且在後頭呢,為一個早晚都得死在您手
里的賤人氣壞了身子,豈非忒不值當?」 又抬出傅燁來,「大爺給您添的曾孫您是抱上了,二爺可還沒給您添呢,等二爺也給您添了,將來小少爺們再給您添了玄孫,咱們家就是五世同堂了,當真是富貴至極,繁榮至極,全大周的人都不定得
羨慕成什麼樣兒,您可萬萬不能為撿一粒小芝麻,丟了大西瓜呀!」 好說歹說,總算勸得靖南侯太夫人沒那麼生氣了,咬牙道:「你說得對,我萬不能為撿芝麻,丟了西瓜,這麼多年我都熬過來了,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怎麼能在最後一步時,功虧一簣?我且先把賬給賤
人記下,將來一總與她算!」 趙媽媽聞言,心下又是一松,賠笑道:「別說將來了,便是如今,您真要捏死她,也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到哪裡去,也就是您慈母心腸,顧及四老爺,才投鼠忌器罷了……好在四老爺到底還是孝順的,方才您死活不肯讓他護送您時,他臉上的掙扎與愧疚,可是裝不出來的,不過是如今那許氏還年輕貌美,他又是第一次當爹,所以心裡那口氣仍梗著罷了,過些日子,自然也就消了,待您也自然一如既往
的孝順了。」 說得靖南侯太夫人冷笑起來,「不然我為什麼死活不肯讓他護送,一併連煥兒要護送我也不肯?我就是要讓他親眼看一看,自己一把年紀的母親是怎樣被他老婆給害得只能孤零零離家,連個護送的人都沒有,在家裡好好當了幾十年的老封君,臨到老來,反倒在這個家沒有容身之地了!那樣他就算心再偏,再豬油蒙了心,也一定會不好受,可他總不能怪自己吧,當然便只有怪那賤人了,想跟我斗,賤人
還嫩了點兒,一時的上風,也算不得上風,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趙媽媽忙拊掌笑道:「到底還是太夫人思慮周全,只要四老爺一直心存愧疚,興許要不了多久,他便會向侯爺提出,要接您回去了,何況如今形式於咱們五殿下大大的有利,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局就能
定了。所以咱們只管好生在別院里住著,好生將養身體,您哪怕什麼都不做呢,只要身體夠好,再活是三五十年的,那便是勝利了。」
靖南侯太夫人聞言,臉色又緩和了幾分。
的確,只要大局一定,自己的女兒便是板上釘釘的太后,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有之一了,屆時許氏那賤人也好,不孝的兒子媳婦也罷,誰敢再對她有半點的不恭與不敬?
她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身體,屆時又要怎麼笑著看所有她厭惡的人哭?
所以,去別院安心將養一陣子也挺好的,不用再日日都見到自己厭惡的人們,她飯都能多吃兩碗,覺也能睡得更香了,那些個想看她頹廢傷心,一蹶不振,甚至一病不起的人,都給她做夢去吧!
可就算如此想,到底還是心氣難平,忍不住又罵起范婆子幾個來:「一群蠢貨,飯桶,連那點小事都做不好,別以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別忘了都還有家人,看我將來饒得了他們哪一個!」 再說傅御,看著護送靖南侯太夫人去西山別院的車隊離開后,想到母親明明兒孫滿堂,卻連一個出來相送她的人都沒有,也沒有一個兒孫一路護送她。哪怕明明這就是靖南侯太夫人自己堅持不肯的,
他也果然如靖南侯太夫人想的那樣,心裡滿不是滋味兒。
再想到靖南侯太夫人的老淚縱橫,他心裡就更不是滋味兒了。
那可是他的親娘,他怎麼能那樣疑她呢,就算是殺人犯,也還有故意殺人與蓄意殺人之分呢,方式不同,量刑的標準也不同。 母親這次也是一樣,雖的確心存惡意,但到底不是蓄意的,只有意無意縱容了那幾個刁奴幾分,尚在可以容忍的範圍內,他怎麼能因此就全盤否定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