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七回召見
一眾達官貴人府上汪思邈還能借口『太忙,走不開』,不去給他們的孩子先種痘,反正只要沒染上天花,早幾日晚幾日並沒有任何差別。
可皇上召見他進宮覲見,並為幾位還未成人的皇子公主們種痘,他便不能不去了,誰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
汪思邈的臉色因此難看至極。
其他人遠遠見了,還只當他是怕的,緊張的,畢竟皇宮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地方,皇上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誰忽然得知自己有機會覲見皇上了,能不怕、不緊張呢?
再說還要給皇子公主們種痘,都是金枝玉葉,能與給普通孩子種痘時,一般對待么?
換了他們,今晚上只怕要緊張得一整晚都睡不著覺了。
不過大家更多還是羨慕汪思邈。
此番他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創下了這般罕見可貴的功績,想也知道皇上定會重賞於他,金銀財寶什麼的自不必說,指不定還有高官厚祿呢?
做大夫能做到汪大夫這份兒上,當真是一輩子都值了! 但這又的確是汪大夫應得的,所以他們只會羨慕,而不會妒忌甚至是憤恨,他們反而都由衷的感激汪大夫,這些日子他們雖都幾乎沒回過家或是藥鋪,卻知道家裡和藥鋪里都滿是百姓們自發送去的禮
品與謝禮,他們的家人也因他們堅持救治天花病人的義舉,而被相鄰們交口稱讚。
他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大夫,何嘗被人這般由衷的敬重過?
都是汪大夫,他們才有今日的,他們也總算不用擔心將來垂垂老矣時,對著滿堂的兒孫,能吹噓的卻只有年輕時的飯量了,他們可以很驕傲的說,自己是一個大夫,一個懸壺濟世的真正的大夫!
許夷光卻知道汪思邈是慪的、惱的。 只得開解他:「我知道在師叔眼裡,生命都是平等的,可這個世道又怎麼可能真箇眾生平等呢?若真能眾生平等,難民街的這些百姓們,也不會活得這般的苦,當初我外祖家平反時,明顯不公,我們也
不會只能忍耐與妥協了,因為人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得不停的忍耐與妥協。」
就說她自己,之前又何嘗不心寒心涼呢?
可等忙過了這幾日,不仍得鎮國公府承恩侯府等幾家挨家上門的給他們的孩子種痘么,就因為她既卻不過這幾家的權勢,也卻不過人情,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妥協呢?
有些事,根本不能深想,更不能深究,不然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許夷光想著,繼續說道:「再不然,您換一種思路來想?皇上都給自己的皇子與公主們種痘了,可見是認可了您,也認可您的種痘之法,以後還有誰敢懷疑您,誰敢說種痘之法不好?這麼好的辦法,比之剖腹產也要簡單、容易上手得多,全國範圍內要推廣起來,自然也更容易,亦是必然,可京城乃天子腳下,滿大周最繁華最開化的地方,尚且有愚昧之人懷疑種痘之法,不願接種的,其他地方不肯接受
的人自然只會更多。」 「但有了官府出面牽頭,就不一樣了,百姓們再是懷疑再是不願,也是敢怒不敢言,而等他們不得不接種了以後,切身體會到了種痘之法的好處,以後自然也就能代代的傳下去,師叔也能真正功在千秋
,名垂青史了,不是嗎?」 說完見汪思邈臉色還是不好看,只得又道:「上位者看問題的角度高度與我們都不一樣,我們也不得一味的指摘他們不仁不慈,壯士扼腕與斷尾求生都很痛,可再痛,為了能活下去,也只能忍痛割捨。何況師叔之前不是還問過我,皇上與皇後有沒有什麼疑難雜症,太醫們都治不了的,也許你能治呢?只要你能治好他們,就可以替我娘求和離了……如今我娘雖成功和離,與師叔也即將開始新的美好生活了,但您不是總覺著委屈了她,怕人笑話她嫁誰不好,偏要嫁給不入流的大夫嗎?那您更得進宮去覲見皇上了,以您此番的功績,指不定皇上就給您一個大官兒做或是封個伯侯什麼的呢,那我娘豈不是立時
便能夫榮妻貴了?」
「所以,您不但得進宮,還得開開心心,胸有成竹的進去,覲見皇上時呢,就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給皇子公主們種痘時呢,就手法嫻熟,自信滿滿,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得到的!」 好說歹說,總算說得汪思邈臉色好看了不少,道:「好吧,那我明兒就高高興興的皇宮一日游去吧,話說回來,不高興一樣也得去啊,那又何必不高興呢?那明兒全局可就得交給你來統領了啊,所幸如今病人已經所剩不多了,等明兒我回來后,你就回家去吧,這麼長的時間你一次都沒回去過,一個女孩兒,卻比好多男人做的事都更多,也更累,你娘和老太太他們雖然知道你平安無恙,沒親眼見到人,
如何能真正放心?只盼他們回頭見你瘦成這樣,千萬別惱我才是。」 許夷光笑起來:「師叔不是常說『男女平等』么,怎麼如今倒自打起嘴巴來?治病救人時,我首先是一個大夫,然後才是一個女孩子,這一點,我還以為誰都可能不以為然,唯獨師叔不會呢,再說了,師
叔自己不是比我更累嗎?不過這些日子我的確也累壞了,關鍵身上熱得長滿了痱子,等回頭徹底忙完了,師叔可得好生放我幾日假啊。」
汪思邈點頭:「必須的,不但你,醫館所有人都會有幾日假期,這些日子他們也都累壞了。」
叔侄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方看病人去了。
翌日一早,汪思邈便穿戴一新,與傅御一道進了宮去。
傅御也是知道汪思邈心裡不滿與不忿的,何況他還桀驁不羈慣了的,惟恐他進宮后也這樣,皇宮可不是其他地方,皇上也斷不可能容忍他一個升斗小民的脾氣。
是以一路上都在叮囑汪思邈,進了宮門后,更是決定自己一直陪著他算了,想來皇上也不至於怪罪。
所幸汪思邈進了宮后,便立時跟換了個人似的,行止有度,從容不迫,不知道的人誰也不會相信他只是一個大夫。 傅御看在眼裡,方暗自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