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四回又愛又恨
傅御到得清心堂時,靖南侯太夫人已經睡下了。 出來與他說話的是趙媽媽,說完還低聲勸他道:「四老爺就算再著急,也不該那樣與太夫人說話啊,她老人家可都是為了您好,您慢慢兒的說,緩著點兒說,不行嗎?說來這事兒也不怪太夫人上火,您
不信設法兒問問其他太夫人夫人去,敢不敢聘那樣一個性烈的兒媳進門,您問過之後,也就能明白太夫人的苦心了。」 頓了頓,不待傅御說話,又道:「太夫人其實知道康寧縣主是個好人,對您也是一片真心,不然當初也不會毫不猶豫的替您擋箭了,可好人並不一定就能是好媳婦兒啊,總歸……老奴也不好再多嘴,不
過太夫人今兒是真箇傷心了,晚膳都沒吃,便早早睡下了,說是睡下了,可老奴能聽見她不停的翻身,還不定什麼時候能真正睡著呢,四老爺還是明兒再來吧。」
傅御卻並不願這就回自己院里去,今日他一定得把事情給解決了,讓敏敏沒有後顧之憂才成,本來她便什麼錯都沒有,母親為什麼非要弄得彼此都不痛快呢?
就高卧著好好享自己的樂不成嗎!
因沉聲與趙媽媽道:「我有話與母親說,今日非說不可,勞趙媽媽進去再替我通傳一回吧。」
趙媽媽見他面沉如水,心裡一顫,只得屈膝應了「是」,轉身進去通稟去了。
可惜靖南侯太夫人還是不肯見他,傅御沒辦法,總不能硬闖母親的卧室。 只得一撩袍角,就地跪下了,沉聲說道:「母親,我知道您沒睡著,您也不想見我,但您就算不見我,我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康寧她和太太能撐到今日,真的不容易,您也是做女兒的,換了您處在太
太的立場,您必定也會做一樣的選擇,同樣,若大姐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與恥辱,您難道就不心疼嗎?」 「兒子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違逆過您的意思,從來沒有不聽您的話過。小時候,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長到十三歲,您讓我去參軍,離家那麼遠的去戍邊,我再捨不得您,再害怕再忐忑自己會缺胳膊少腿,甚至回不來了,一樣還是去了,就是因為您說虎父不能有犬子,希望我不墮了父親的威名……為了讓您能高興,我再苦再累,都咬牙堅持練武,戰場上再兇險,我也從不後退,終於讓自己平安
回來了,沒有丟父親的臉,也為您爭了氣。」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便從沒向您叫過一聲苦,從沒求過您什麼,對嗎?那現在,兒子求您,不要再想什麼退親,也不要再挑康寧的刺,就安安心心等著我娶她進門,您多一個能幹孝順的兒媳好嗎?她
真的很好,您以後就會知道,能娶到她,是兒子的福氣,也是我們傅家的福氣了!」
「兒子言盡於此,母親早些歇息吧,若您實在還是想不通,或者以後又再反覆,兒子也只好不孝,向皇上自請再去戍邊,將自己的小家也安在邊城了,只求母親能疼兒子這一回。」
說完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轉身大步去了。
剩下趙媽媽看著他走遠了,方撩簾進了內室去,小心翼翼與靠坐在床頭的靖南侯太夫人道:「太夫人,四老爺回去了。」
靖南侯太夫人喜怒莫辨的「嗯」了一聲,「我知道,倒杯茶來我吃。」
趙媽媽忙應了,倒了茶來雙手奉給靖南侯太夫人吃畢,又放好茶杯后,方繼續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夫人,您是現在睡,還是待會兒再睡?」
靖南侯太夫人沉默片刻,才道:「你坐下吧,陪我說說話兒。」
趙媽媽忙應了「是」,斜簽著身子坐了,卻仍閑不住一般,拿了旁邊的美人捶,輕輕給靖南侯太夫人捶起腿來,一面賠笑道:「太夫人想說什麼,奴婢都聽著呢。」 靖南侯太夫人蹙眉道:「說來老四長到這麼大,還真沒求過我什麼,也從不與我撒嬌,總是懂事體貼得與他的年紀一點也不相符,亦不像別的男孩子般粗心大意,若不是知道他至今一點不知道當年的事
,我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不慎露了馬腳了,所以他在我面前才從來不恣意妄為?可惜這麼懂事,這麼體貼一個兒子,偏不是我親生的!」
趙媽媽聞言,忙笑道:「太夫人將四老爺打小兒養到大,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了,何況在四老爺心裡,您可不就是他的親娘嗎?您哪,就別想那麼多了。」 靖南侯太夫人苦笑道:「怎麼能不想呢,怨恨了這麼多年,矛盾了這麼多年,不甘了這麼多年,哪能輕易就放下的?原本我想著,他就是一根刺,扎得我寢食難安,痛苦難當,偏我既在那個死鬼臨終前
發過誓,也的確下不去那個手,只能將他遠遠的支走了……他是幼子,前程當然得靠自己去拼,咱們家又是以軍功起家的,他老子更是戰功赫赫,他走上那條路,便是那個死鬼活過來,也無話可說……」
偏傅御又九死一生的回來了,還果然為自己掙下了一個光明的前程來,如今滿京城誰不暫她一聲「教子有方」?
可又有誰知道,她一開始本意不是為了教子,只是為了能讓傅御受苦受累,那樣她看了心裡便能好過些,之後讓他十三歲就去了邊關,也是為的,讓他能……戰死疆場?
弄得如今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不怨吧,做不到,繼續怨吧,又只會讓大家都不痛快,自己也不痛快……
趙媽媽旁觀者清,看得分明,靖南侯太夫人對傅御一直都是又愛又恨的,只不過有時候愛佔上風,有時候恨卻佔上風罷了,以致她的情緒與想法也是一時好一時壞的,讓人捉摸不透。 她斟酌了片刻,方小聲問道:「那太夫人,我們現下要怎麼辦,仍繼續逼四老爺退親嗎?就怕逼得再狠一些,會適得其反啊,如今京城可離不得四老爺,金吾衛前衛指揮使那般重要的位子,也萬萬不能
換了旁人來坐。」 靖南侯太夫人勾唇冷笑起來:「自然不能換了旁人來做。我原本還想著,他若答應退親,便可以不必要那丫頭的命了,總歸燁兒的親事馬上就要定下,等退親后,我再儘快替他另定一門親,兩人這輩子便再無可能了,也算是如了我一開始的願,但他既然要當情種,我也只好下狠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