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零回人同此心
許瑤光姐妹幾個回到許府時,已快交申時了,姐妹幾個都是身心俱疲,只想立時各自回房,一睡不起。
可長輩們還等著她們,她們哪能直接就回房去?
只得先去了花廳里。 卻是還未及站定,屋裡眾人已七嘴八舌的問起來:「怎麼樣,瑤丫頭,你二妹妹答應高抬貴手嗎?」、「五丫頭,你二姐姐與二嬸肯退一步嗎?」、「你們都怎麼與她們母女說的?她們自來心善,一定心軟
了吧?」
都是滿臉的緊張與期待,還有幾分明知不可為,而非要為之的僥倖心理。 許瑤光將眾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底,又知道三個妹妹處境都尷尬,於是抬手止住了眾人的問話,自己先開了口:「二妹妹不答應高抬貴手,二嬸也不答應。我們姐妹在見過二嬸的悲痛與憤怒,想到當年李家出事時,二嬸也不過就我們如今的年紀甚至更小,李家的第三代與我們兄弟姐妹過的日子,更是天差地別,亦覺著前所未有的羞愧難當,所以不但三位妹妹回來了,我也回來了,回來告訴你們,不要
再做無謂的掙扎,既然犯了錯,就勇敢的承擔起應當承受的罪責與處罰來,至少給自己保留最後的良知與體面!」 說完不待眾人說話,又直直的看向許明忠,道:「爹,您打小兒就教導我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怎麼臨到您自己了,卻連承擔自己曾犯過錯誤的勇氣都沒有?您打小兒在我心目中,便是頂天立地的偉
丈夫,希望這一次,您仍是一樣!」
話音落下的同時,屈膝福了一福,轉身便往外走去,她出來這麼長的時間了,跟車的又不全是她的心腹,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就現在回去,尚且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但那也沒什麼可怕的不是嗎,左不過就是左家好的話,肯答應與她和離,差的話,也不過是給她一紙休書而已,那她倒是正好可以用家人們福禍同當,共同面對了!
大太太見女兒說完話就走,知道她急著回去,很是擔心她回去后,左老太太與左夫人不知道會怎麼為難她。
可她就算再著急,又能怎麼樣呢,指不定回頭自家還得靠著左家打點幫襯,只能紅著眼圈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許明忠,看他如今打算怎麼辦。 許老太太卻在許明忠之前,先開了口,聲音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絕與狠勁:「既然瑤丫頭姐妹幾個求不動她們母女,那我就親自去,若她們還不肯心軟,我就真箇一頭碰死在她們面前,絕不只是嚇唬她
們……這些年薄待她們母女的都是我,連老二都是被我挑唆的,郭姨娘更是我給老二納的,若我待夷丫頭一直跟瑤丫頭一樣,她如今又怎麼會不想著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說話間,視線慢慢的看過自己的兒孫們,「我是不好,這兩年更是動不動就犯牛心左性,但我出發點都是好的,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好,如今就讓我為自己曾犯下的錯,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也
讓我為自己的兒孫們,做最後一件事吧。」
就不信她真死在縣主府,死在李氏和許夷光的面前了,她們還能告得下去許家,那最後縱她們打贏了官司,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想來許夷光那般聰明的人,不會算不來這筆賬!
許老太太這一番類似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話,倒是說得大太太與三太太都有些觸動起來,總算她不再犯糊塗拖後腿,總算知道為這個家做點事了。
許明孝更是紅了眼圈,叫了一聲「娘」,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都是他不好,若是他當初不那般懦弱,不那般「諱疾忌醫」,只想著逃避,如今會不會多少還有幾分餘地? 許誠光對許老太太這番話卻是不以為然,沉聲說道:「祖母,您這樣算什麼,以死相逼嗎?明明就是我們家對不起李家在先,如今二嬸只是想討回一個遲來的公道而已,您卻還要以死相逼,不讓她討回
公道,您這樣的行徑,請恕孫兒實在不能苟同!」 說完看向許明忠,又道:「父親,妹妹方才說的話,我很是贊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難道我們還要一錯再錯,一路錯到底不成?李家的第三代更是無辜,原本他們應該有比我們兄弟姐妹更好的生活,
也有更好的前程才是,是我們家毀了他們家所有人的一輩子,難道我們不該受到懲罰,付出代價嗎!」 「可這個代價太大了啊……」許老太太再次搶在許明忠之前,語帶哭腔的開了口,「我們這麼大一家子人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禍就要臨頭了,卻真聽天由命,什麼都不做吧?我是大半截身子都埋進土
里的人了,這輩子也算是沒有白活,可你們兄弟姐妹,都還小,大好的人生才剛開始,躍哥兒更是才幾個月大,叫我怎麼忍心……」 許誠光聽許老太太提到兒子,眼圈也開始泛紅了,卻仍沉聲道:「祖母不忍心,當年李老太太就忍心嗎?李閣老就忍心嗎?人心都是肉長的,您會痛,他們自然也會,祖父的所謂『苦衷』,更是借口,所
以真的不要再逼二嬸和二妹妹了,就等著順天府堂審判決吧,再壞的結果,難道還能壞過李家當年不成?本來就是我們家欠了他們的!」 許老太太哭道:「可你二妹妹到底姓許,身上流著我們許家的血,沒有我們許家,也沒有她的今日啊,沒有她的今日,李氏一個人,能翻出什麼花兒來?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就憑這一點,她也不能
這般絕啊……」
「母親別說了!」 許明忠終於開口打斷了許老太太,「誠哥兒說得對,這本來就是我們欠李家的,就等著順天府堂審判決吧,明兒一早我就去衙門告假,家裡自此也閉門謝客,不求任何人,總歸再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
與李家當年一樣而已,李家的人在碾伯所能活,我們家的人自然也能活。」 如今回頭再看,作為一個臣子,一個一家之主,一個讀書人,甚至是作為一個人,他都算是失敗了,可不能再連作父親也失敗,讓他的兒女都以他為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