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一回破滅
小連子一看傅御與許夷光的氣度,便知道二人富貴雙全,乃是真正的上位者,——他早年在宮裡和這些年在最底層為了生存,所練就的目力,可不是白練的。
自然,二人要給他一份餘生無憂的生活,或是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捏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看他所知道的東西,到底能不能讓他們滿意了。 念頭閃過,小連子已掙扎著擁住被子,跪在了床上,急聲說道:「小的就是小連子,兩位貴人要問小的什麼就儘管問,小的一定把小的知道的,一個字都不漏的告訴兩位貴人,只求兩位貴人能給小的一
條活路,讓小的餘生能吃飽穿暖有個窩,小的就心滿意足了。」 那種一開始朝不保夕,每次睡著之前,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醒來看到明日太陽的日子,那種縱之後沒人再追殺自己了,自己也徹底殘廢了,因為饑寒交迫,什麼下賤屈辱事都做過,什麼苦都吃盡了
的日子,他真是過怕了,一日也不想再過了。
尤其是在過了這段病了有人給治,餓了有飯吃冷了有衣穿的畢生最好的日子后,他就更不想再過會以前那樣的日子了,可憐他才三十齣頭而已,可任是誰見了,怕都得以為他少說也四五十歲了。 傅御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了我們,我們又覺得有足夠的價值,讓你餘生衣食無憂老有所依,又有何難?那我現在問你,當年先帝二皇子府上忽然搜出了詛咒先帝和先帝皇長子
的巫蠱之物一事,你知道多少?又是誰告密,說是李閣老指使先帝二皇子的?」 小連子早猜到傅御要問自己的是這件事了,當年若不是他不幸湊巧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也不至於有這些年的苦難了,還以為他要帶著那些秘密到黃泉下了,倒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還可能為自己換
來一條活路。
因忙道:「回貴人,當年小的是先帝大皇子府里服侍的小太監,因為僥倖輾轉拜了先帝大皇子跟前兒服侍的大伴何忠做乾爹,所以漸漸的也能偶爾近身服侍先帝大皇子了……」
可也正是因為能偶爾近身服侍先帝大皇子了,才為小連子招來了大禍。 那一日,小連子去給先帝大皇子和來見他的臣工奉茶,不想卻在門外聽見其中一個臣工說:「無毒不丈夫,還請殿下早做決斷,不然泄露了風聲,或是讓二皇子搶了先去,就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誰不知道行巫蠱之事乃十惡不赦的大罪?可二皇子竟不仁在先,不念骨肉之情,起了以此陷害殿下的心,一心置殿下於死地,那就別怪殿下不義,搶先一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小連子聽得又驚又怕,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卻不慎讓茶盞發出了聲音,立時越發的膽戰心驚,轉過身拔腿便跑,跑回自己的住處后,便開始收拾起東西來,然後借大皇子府廚房的狗洞,逃出了大皇子
府去。 得虧先帝大皇子是個極自負,自認御下極有方之人,認定能進自己書房服侍奉茶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便聽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去,也絕不敢亂說一個字,更不敢逃跑的,事後查證了是誰再來收拾
也不遲,才讓小連子有了逃出升天的時間與機會。
傅御聽明白了。
當年先帝大皇子以為,或者說是不知道從哪兒得來了消息,先帝二皇子可能要以巫蠱陷害自己,所以便先下手為強陷害了先帝二皇子,然後,也將李閣老給卷了進去。
許夷光也明白了,忙道:「那你當時看清楚了,與先帝大皇子說話的臣工是誰,屋裡的其他人又是誰了嗎?」
若是沒有,他算哪門子關鍵的證人!
小連子雖在最底層掙扎了多年,有些規矩卻仍是沒忘的,譬如一直不敢直視許夷光。 這會兒聽得許夷光問話,他仍是不敢抬頭,不過卻說道:「當時我雖又驚又怕,還是本能的往裡面看了一眼,所以把與殿下說話的臣工都看清了,一位是禮部侍郎陳大人,一位是戶部郎中關大人,一位
是光祿寺少卿申大人,還有一位大人倒是見得少,不過曾無意聽我乾爹說過一句,好像是工部侍郎許大人的長子……」
工部侍郎許大人的長子?!
小連子後面還說了什麼,許夷光通通聽不見了,滿腦子都回蕩著『工部侍郎許大人的長子』這幾個字,心情狂亂憤怒得難以言表。 雖然她早就有心理準備,當年外祖父被陷害,李家忽然覆滅的事十有八九就是許家作的孽了,但她總歸還抱了那麼一二分僥倖的希望,總歸盼著事情不至於壞到那一步,可惜如今卻是連那一二分僥倖
的希望也破滅了!
傅御見許夷光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都在發抖,忙握了她的手,低聲道:「敏敏,你冷靜一點,回頭我們再慢慢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你放心,凡事都有我在!」
說完見許夷光深吸一口氣,抖得不那麼厲害了,方看向小連子,厲聲問道:「你確定那位見得少的大人,就是許侍郎的長子嗎?既然見得少,你又憑什麼確定?」 小連子忙道:「回貴人,我們做奴才的,若沒有一副好記性,誰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衝撞了貴人,只剩死路一條?所以什麼都要拚命的記住,以防萬一……那位許小大人生得很俊俏,當時年紀輕輕的,便
已是舉人了,我們殿下也是對他禮遇有加,這樣的人,小的怎麼敢記錯記混?」 「何況後來我被人追殺時,有一次還無意聽說,先帝二皇子也對那位小許大人禮遇有加,可出了事以後,那位小許大人卻好好兒的,許侍郎也好好兒的,我才明白過來……自然更不會忘記了,還請貴人
明鑒。」 傅御還待再問,許夷光打斷了他:「不用再問了,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當年許老太爺與我外祖父一樣,是『純臣』,自然不會傻到直接卷進先帝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當中去,可他一心想著入閣拜相,不
捲入那些鬥爭當中去,不把擋在自己前面的大山給搬開了,又怎麼可能得償所願?」 冷笑一聲,繼續道:「所以,他就讓遠不若自己親自出馬顯眼的許大老爺代替自己出面,自己則隱在幕後運籌帷幄。只是先帝大皇子與二皇子都不知道,許老太爺父子兩個都是黃雀,就等著捕他們這隻蟬,而在他們父子之外,又還有黃雀,竟在那樣的一片混亂中,還保全了他們父子,倒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