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回一唱一和
許老太太見兒子說得清郭姨娘身孕的由來,便也不再懷疑那不是許家的血脈了。
不管怎麼說,添丁進口總是好事,郭姨娘不好是她的事,孫子卻是自己的,是以臉上也禁不住帶出了幾分喜悅之色來。但隨即便想到,郭姨娘當日給了李氏作正房太太的那樣一個巨大的屈辱受,換了別家的正房太太,打殺發賣了郭姨娘,都是理所應當,自家卻只是將郭姨娘給送去了莊子上,既沒少吃也沒少穿,她還有二
房唯二的兩個兒子,東山再起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發配去莊子上,便算是輕得不能再輕的懲罰了。
如今更好,連這輕得不能再輕的懲罰,也要不了了之,讓郭姨娘母憑子貴,這麼快又被接了回來……
若是以前,許老太太當然會覺得此事於李氏算不得什麼委屈,誰讓她自己肚子不爭氣呢,她若生得出嫡子來,誰還會在意一個庶子甚至是庶女?
而且他們許家對她、對他們李家可都有大恩,她就算真委屈了,也該忍著才是。
然而現在許老太太不能這麼想了,誰讓李氏生了個比兒子也不遑多讓的出息女兒呢,家裡如今要仰仗她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萬萬不能惹得她不高興,因小失大。許老太太想著,忽然靈光一閃,看向了李氏,遲疑道:「二太太,此事你怎麼說?郭姨娘是可惱,她那些個不成器的家人更可惱,但她懷的,終究是咱們許家的骨肉,也是你的孩子……不過,這到底是你屋
里的事,到底如何處置,要不要將人接回來,還是你自個兒做決定吧。」
郭姨娘對李氏不敬,是她的不是,李氏怎麼處置她都不為過,旁人也不會說李氏不好。
可如今郭姨娘懷了身孕,就不再是妻妾不和這樣的小事,而是上升到子嗣問題這樣的大事了,若李氏仍不肯鬆口接郭姨娘回來,那就是她的不是,旁人也只會說她不好了!
許明孝不愧是許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幾乎在許老太太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反應過來自己的母親是在以退為進了。遂也看向李氏,接著許老太太的話道:「太太,郭姨娘不好,你短時間內不能消氣我明白,可她腹中懷的,終究是咱們的骨肉,求太太就慈悲一回,同意接她回來吧,我之前去莊子上時才八月,晚間已覺著
很冷了,如今馬上就進臘月了,那裡等冷成什麼樣兒,可想而知,實在不適合一個有孕之人待不去……不然,等她生下孩子后,又再將她送回莊子上去?好太太,就當為夫的求你了。」
話說得好聽,姿態放得低不說,等把話說完,竟還對著李氏,深深作下了揖去。
母子兩個這般一唱一和的做作,看得許夷光是勃然大怒,竟然以退為進的逼迫她娘,簡直可惡至極,還有臉說什麼『終究是咱們的骨肉』,那是他許二老爺與郭姨娘的骨肉,與她娘什麼相干?
虛偽!噁心!
正要說話,目光不經意掃過對面的大太太三太太許瑤光等人,許瑤光幾個還好些,都早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下了頭去。
不過,與她們相處得多了,了解得深了,許夷光光看她們的肢體語言,也能約莫看出來她們此時對許明孝多少是有些不齒,對許老太太也是多少不贊同的。
大太太與三太太卻沒低頭,不但沒低頭,還雙雙都滿臉的同情,然而於同情之外,二人眼裡又或多或少的,有那麼一丁點兒幸災樂禍……
再看許宓,雖也一直低著頭,自進屋后便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沒說過一句話,可在許夷光看過去時,她卻忽然抬起頭來,直直迎上了許夷光的目光,還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得意與挑釁。許夷光怒極反笑,本來還想著讓她們母女同意郭姨娘回來可以,卻也不能輕易讓他們就如願,總要讓他們付出點什麼代價來才成的,霎時改了主意,郭姨娘回來,可以,那她們母女便立刻搬離許家,再不
做許家的人!
深吸一口氣,許夷光正要開口說話。許宓忽然幾步撲到李氏面前跪下,哭著哀求起李氏來:「太太,求您就大發慈悲,同意我姨娘回府吧,就算她千錯萬錯,昔日我們姐弟也千錯萬錯,姨娘腹中的小弟弟總是無辜的,他還那麼小,一眼都沒真
正看過這個世界,若太太不同意接我姨娘回府,他便極有可能根本看不到了,求太太就發發慈悲吧,小弟弟是無辜的啊,求太太發發慈悲……」許夷光無視許宓的唱作俱佳,徑自看向了上首的許老太太,言笑晏晏,眼底卻一片冰冷:「怪道都說『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呢,我都這麼優秀了,在老太太和二老爺眼裡,仍然比不過男孩兒!
要不這樣吧,我和我娘搬去莊子上住,我們不怕冷,如此豈非就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了?」
本來是威脅許老太太的,說完卻忽然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她和娘現在就住到莊子上去,再趁這段時間,自家買一個小莊子搬進去,等將來娘和許二老爺和離后,便可以不用再搬一次家了。許老太太被許夷光看得臉上飛快閃過一抹狼狽之色,心裡又禁不住有些惱羞成怒,片刻方訕笑道:「夷丫頭,有話咱們好好說嘛,有你這麼優秀的女兒和孫女兒,我和你父親都以你為傲,可郭姨娘腹中的胎
兒,也一樣是我們許家的血脈,是你的親弟弟,不是嗎?所以我們才要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我同意接郭姨娘回來!」話沒說完,李氏忽然淡淡開了口,「我們母女也不去莊子上,所以老太太與老爺且不必再說了。」
這話說得許夷光且驚且痛,娘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她們不再跟以前一樣,凡事都只能任人宰割了!
她想也不想便叫道:「娘,您為什麼……」
卻是話才起頭,已被李氏打斷:「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這是長輩之間的事,也不該你做晚輩的過問,且隨你姐姐妹妹們先出去吧!」語氣雖輕緩,眼神卻不容置疑的嚴厲。許夷光清楚每當李氏露出這樣的眼神時,便是她心意已決,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得忿忿的隨許瑤光許流光幾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