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三回四叔
許夷光把心底深處的難過與疼痛都強自壓下,抿了抿唇,平靜的開了口:「大伯母說得對,此番若不是傅……」
只是話才起了個頭,已被傅御沉聲打斷了:「許夫人不必客氣,許二姑娘已經向我道過很多次謝了,所以現在很不必再說一次,倒是我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了這一日一夜,的確是事實,所以我……」
「御兒!」靖南侯太夫人忽然拔高聲音,強勢打斷了傅御後面的話:「救命大恩,旁的都還罷了,當眾向你道一聲謝,我覺得卻是很有必要的,哪怕許二姑娘如你所說,之前已經向你道過很多次謝,同樣有必要,你說
呢,許二姑娘,你是不是的確該向你傅四叔當面再道一回謝?」
目光灼灼的逼視著許夷光,大有根本不允許她說『不是』的架勢。
許夷光心裡就越發不是滋味兒了,惟有再次慶幸她真沒有奢望過,也已有過美好而難忘的一夜,已最後放縱過了。
她吸了一口氣,迎上靖南侯太夫人的目光,正要回答她的話。
不想傅御再次趕在她開口之前,便打斷了她:「母親,哪有您這樣讓許二姑娘向我道謝的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在逼她呢,明明就是好事一樁,您何必這樣呢?要不,您還是先聽兒子把話說完。」
傅御方才滿心都是對新安王妃和舞陽縣主的厭惡與惱怒,這對母女,真是可惡至極,一個毒如蛇蠍,一個助紂為虐,還那樣逼迫敏敏,偏敏敏還吃不過新安王妃的逼迫,答應了不再追究。
就算心知許夷光還有別的顧忌,傅御仍是禁不住生氣,還是想到自己可以私下另外替她報仇出氣,心裡才稍微好受了些。
萬萬沒想到,就他只顧著生悶氣這會兒功夫,母親竟瞧出了端倪來,難道是當時敏敏進來時,身上裹的披風露了馬腳?還是母親其實還沒有瞧出什麼來,但並不妨礙她防微杜漸?
那她把敏敏當什麼人了,貼上了就甩不脫的牛皮糖嗎,明明就是敏敏對他避之不及好嗎,母親這不是把敏敏推得離他越來越遠么!
傅御這下哪裡還坐得住,所以迫不及待點明了他和許夷光孤男寡女共處了一日一夜這個事實,心裡更是打定主意,就算今日母親再如何反對,他都要先把事情定下來。
這輩子任何人都休想將他和敏敏分開!是以傅御說完,不待靖南侯太夫人開口,已又道:「母親,您不是一直都盼著我娶妻生子,與您的兒媳一起,承歡您膝下嗎,如今兒子與許二姑娘孤男寡女共處了一日一夜,並且兒子還事急從權,與她有過
多次身體接觸,那兒子就該對她負起責來,盡到一個男人應盡的……」「傅御!」靖南侯太夫人近乎是暴怒的打斷了傅御,「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你是不是把腦子摔壞了?太醫,太醫呢!煥兒燁兒,你們兩個還愣著做什麼,沒見你們四叔腦子摔壞了,都開始胡說八道了嗎
,還不快扶了他下去歇著,讓太醫好生給他瞧瞧?」說完看向許夷光,再怎麼也擠不出一絲笑意來了,只是淡聲道:「許二姑娘,你傅四叔昨兒是不是摔到頭了?我瞧著一定是,也就不怪他滿口的胡話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也讓大家都見笑了,可千萬別
往心裡去,也千萬給他留幾分顏面,別讓更多的人知道啊,我先謝過大家了。」
心裡簡直悔青了腸子,本來只是想防微杜漸的,省得那許二與許家有任何非分之想,也省得回頭傳出些亂七八糟的話的,誰知道竟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傅御眼見傅煥傅燁一左一右的要扶自己,傅燁眼裡還分明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自得與幸災樂禍,氣極反笑,冷冷看了兄弟兩個一眼,道:「我的事情,你們兩個最好少管!」看得兄弟兩個都後退了一步,不敢再扶他后,方轉向靖南侯太夫人,鏗鏘有力的道:「母親,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您也不用再自欺欺人,我決定了的事,絕不會改變,我想娶的人,也絕不會因誰反對,就
不娶了,我現在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明確的告訴您,我這輩子娶定……」
「多謝傅四叔救命大恩,侄女一定會銘刻於心,至死不忘,便這輩子報答不了傅四叔的大恩大德,下輩子也一定會結草銜環來報!」許夷光忽然拔高聲音,又急又快的開口,生生打斷了傅御後面的話。
傅御一下子呆住了。
他在前面為了她和他們的未來衝鋒陷陣,不是別人,恰恰是她,卻在後面拖他的後腿,那他的衝鋒陷陣豈非全成了笑話?
她還叫他『傅四叔』!
他上輩子最厭惡的就是她叫他『四叔』這兩個字,滿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滿以為這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
傅御心如刀割。上輩子許夷光笑得一臉恭敬客氣的稱他『四叔』的幾次畫面,與眼前她叫他『傅四叔』的畫面漸漸重合了,再然後,那些畫面都消失了,只餘下耳邊一聲聲的『四叔』,讓他瞬間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回來是為了什
么,自己堅持這麼多年,又是為了什麼,就為了一個根本沒愛過他,心裡根本沒有他半點位置的女人嗎……
許夷光把話說完,便深深福了下去,同時借行福禮的動作,低下頭去,把眼裡的難過與傷慟都掩蓋住了。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最好的,靖南侯太夫人不會同意傅御娶她,不會讓她高攀他們靖南侯府,她也沒想過要再高攀他們家,再踏進前世那個埋葬了她一切的地方……這樣,真的挺好的!
就是他待她的用心和情意,她只能下輩子再還了,只盼下輩子他們還能再遇上,而且她只是白紙一張,再沒有那麼多的顧慮與不甘,到時候她一定百倍千倍回報他的用心和情意。
傅御忽然轉身便大步往外走去,明明他走得很快,身姿也一如既往的挺拔如松,卻無端給人以一種蕭索凄涼的感覺。
靖南侯太夫人見狀,忙命傅煥與傅燁:「你們兩個還愣著做什麼,沒見你們四叔病了嗎,還不快跟上去照顧他!」
又笑向眾人道:「犬子病糊塗了,讓大家見笑了,真是見笑了。」
眾人都是一臉的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惟獨靖南侯夫人附和了婆婆一句:「母親別擔心,在場都是自己人,怎麼會因為四叔病著說幾句胡話就見笑呢?您就放心吧。」
眾人只有笑著附和:「是啊,您就放心吧。」
話音未落,顏曦忽然驚呼起來:「夷光,夷光你怎麼了……」眾人忙循聲望去,就看見許夷光臉色慘白如紙,嘴角卻噙著一抹觸目驚心的殷紅,直直往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