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賠不是
大太太等瑣事都忙完了,三太太也帶著一眾小輩離開后,才強忍心中的不虞,進了內室去看許老太太。許老太太正自生氣,一見她進來便冷哼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有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與我對著來,還只盼著她女兒這輩子能嫁個好人家,哼,就憑她么?少不得還得靠我這個做祖母的,且走著瞧吧,我一
定會替她女兒選個人人都稱頌的好人家的!」
後面的『好人家』三個字,簡直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在說反話。
大太太聽在耳里,滿心都是厭煩與嫌惡。
這老太太到底要怎樣才明白,今時不同往日,李氏母女由不得她再想搓圓就搓圓,想捏扁就捏扁了?
果然是以前日子過得太好太順,如今稍微有點不如她意的地方,她便忍受不了嗎?大太太深吸一口氣,將情緒都壓下,緩聲接了許老太太的話:「娘,二弟妹只是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罷了,她只有夷丫頭一個親生的,將她看得重些,關心則亂也是人之常情,您如果慢慢與她說,再容她
考慮幾日,她怎麼會不肯?」「如今話都說死了,想讓她肯,怕是再不可能了,夷丫頭又是最聽她娘話,最護著她娘的,二弟妹不肯了,她自然更不會肯。娘,昨晚上不是說好了,先不與二弟妹和夷丫頭提這事兒,待尋到好大夫,來咱
們家做家醫,讓夷丫頭與家醫先熟悉了,再提拜師的事嗎,您怎麼忽然就提了?」
害她一點準備都沒有,不然怎會弄得如今事情沒了轉圜的餘地?
還老說她沉不住氣呢,分明就是她自己年紀越大,反而越沉不住氣好嗎!許老太太沉著臉,道:「我著急還不是為了你老爺,為了這個家!昨兒五皇子不是進去給靖南侯太夫人賀壽么,你當時迴避了沒瞧見,我卻是瞧見了五皇子的,當真滿身都是天潢貴胄的氣度,我昨晚上便夢
見五皇子選妃了……」「咱們瑤丫頭的人品才貌,難道當不得皇子妃么?三皇子妃和還未過門的四皇子妃,娘家也不過一個二品,一個從二品而已,若是你公爹還在……所以我就想著,若你老爺能儘快升上三品,此事並非就沒有
希望,退一萬步說,便不能做正妃,側妃也不差,以賢妃娘娘和五皇子的聖眷,將來……」「等晨間我起來后,便讓段媽媽去看夷丫頭在做什麼,夷丫頭當時卻不在,段媽媽進了她屋裡,說是看見了好些醫術藥方筆記之類,得虧段媽媽多少識得幾個字,不然還真看不明白她寫的什麼,段媽媽還說
,她院子里的花草乍一看不起眼,其實好些都是草藥,她雖只認得幾樣,卻可以肯定,其他的也是草藥。」「可見夷丫頭昨兒能救醒鎮國公老夫人真不是僥倖,而是她於醫道上,確已小有所成。我聽說后,想到你老爺要短期內升上三品,除了有貴人提攜,別無他途,可人貴人無緣無故的,憑什麼提攜他?除非咱
們家於人家有昨日那樣的救命大恩差不多,這才會直接問了李氏的,可恨她竟如此不識抬舉,我們家養她這麼多年,養她娘家這麼多年,簡直就是白養了!」
大太太這才明白了許老太太何以會忽然那般沉不住氣。
要說她的出發點,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太著急了點,也用錯了方式,以致弄巧成拙了。她只得緩聲道:「娘,事情既已這樣了,多說無益,還是想想如何補救吧。您之前說二弟妹的話,實在有些個……過分,何況當時三弟妹與小的們都在,二弟妹的臉面可謂是丟盡了,要她如何不難過?為今
之計,只有委屈娘,要不,再當著大傢伙兒的面,給她賠個不是?」「再就是,過幾日不就是二弟妹二十九歲的生辰嗎,雖說『男做進,女做滿』,也不是就不可以破例,索性咱們家就給二弟妹好生做個生辰,把親朋好友都請到家裡熱鬧一日,最重要的,是給靖南侯府和鎮國
公府都送了帖子去,不就可以越發拉近彼此的關係了?」
大太太並不奢望女兒能當皇子妃,將來甚至更進一步。
擺明了不可能的事,何必去多費神?
側妃她又看不上,她掌上明珠一般捧大的女兒,以後卻只能看大老婆的臉色過活,哪怕是貴妃娘娘呢,那也是做妾的,她怎麼捨得?所以還是抓住眼前的,設法將女兒嫁進靖南侯府最靠譜最重要,若將來五皇子能更進一步,整個靖南侯府都將越發的烈火烹油,女兒做表弟妹的,自然也將跟著水漲船高,何必要去受那份嫌氣,還未必受
得上,結果極有可能兩邊都落空?
許老太太不待大太太話音落下,已是橫眉怒目,「要我當著大傢伙兒的面給她賠不是?抬舉的她,也不怕閃了她的腰?不可能!給她做生辰還罷了,總歸也花不了幾個銀子,你看著辦就是。」
只是做生辰,連個不是都不肯與人賠,就算她是長輩人是晚輩,也不能釋懷吧?活了大半輩子,連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都不明白!
大太太只得耐下性子,繼續解勸起許老太太來:「娘,您聽我說……」好說歹說了一陣,許老太太總算有所鬆動了,適逢丫頭在外面回:「老太太,二太太打發人送東西來了,說是方才鎮國公府送的,她和二姑娘不敢獨享,所以撿了好的先送來敬獻給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大
奶奶和姑娘們處也都有。」大太太忙趁熱打鐵:「娘,您看,二弟妹與夷丫頭還是識禮數知進退的,只要您肯略讓她們一步,不愁她們不立馬敬您一丈,您就聽媳婦一次吧?您難道就不想將來做閣老的娘,跟高閣老熊閣老家裡的老夫
人一般風光嗎?」
總算說得許老太太不情不願的點了頭:「嗯,就聽你一次,明兒便給李氏賠不是,然後再徐徐圖之。」於是次日李氏與許夷光再到松鶴居給許老太太請安時,許老太太便當著眾人的面兒,先給李氏賠了不是:「昨兒我忽然就犯了病,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事後你大嫂與我說了,我才知道竟對你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你就看在我老糊塗了的份兒上,別與我一般見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