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醫者父母心
傅御強逼自己把滿腔的激動與旖念都壓下,然而再怎麼強逼自己,剛才捂許夷光嘴的手仍是火燒一樣,手心熱,手背更熱,那種溫軟與柔軟的觸感,真的是太美好,太震撼了……
「咳……」他忙清了清嗓子,沉聲繼續道:「沒想到竟是姑娘,更沒想到這麼快就與姑娘又見面了,在下姓傅,單名一個……」話沒說完,已被許夷光清冷冷的打斷:「不過萍水相逢罷了,公子不必告知尊姓大名了。再就是我這裡雖是內宅,巡夜的婆子卻每過一個時辰,都會過來巡邏一次,當日承蒙公子解困,今日就當我還公子的
情了,請公子怎麼進來的,就立刻怎麼離開吧,我當做沒發生過這回事。」
知道傅御也已認出了她,在軍中都號稱神箭手千里眼的人,必定目力過人,何況她還先說了『怎麼是你』,許夷光情知裝不了傻,那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只是總歸是靖南侯府的人,今夜過後,她是絕不會再與傅御扯上任何干係的。
傅御就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好像敏敏並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果然剛才是他想太多了……她是才洗了頭髮嗎,好香,整個人如出水芙蓉般,洋溢出點塵不染的純凈氣息,也好漂亮,雖還略顯稚嫩與青澀,不復前世他第一次見她時,她已長開了的明媚妍麗,卻已不難看出再過幾年,她會出落得
何等的百花失色了,何況,他還是親眼見過長成后的她的。「我言盡於此,還請公子這便離開。」許夷光見傅御既不離開也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看,雖不至於把他當登徒子,畢竟她才十二歲,也是信得過他的人品,但心裡終歸舒服不到哪裡去,語氣便越發冷淡了
。
傅御終於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方才情不自禁了,忙道:「姑娘放心,我這便離開……」
一語未了,身形一晃,人已悶哼著往地上栽去。
許夷光嚇了一跳,忙蹲下身低聲急問道:「你怎麼了?」難道受傷了還是怎麼的?那也不能就倒在她這裡啊,她又不是大夫,不對,她倒也算是大夫,可不打算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暴露自己啊。傅御滿臉的痛苦之色,艱難的說道:「我遇上了點麻煩,不小心中了箭,倒是把尾巴都甩開了,卻也實在支撐不住了,正巧見姑娘這裡有亮光,想著肯定主人還沒睡下,也許肯施以援手,所以我就進來了…
…姑娘放心,我馬上就離開,馬上……」
掙扎了幾下,卻是都沒能站起來,反倒可能因為掙扎得太大力,讓傷口的血流得更快了,方才還只是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一下子便濃烈的彌滿了整個屋子。
許夷光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到底還是氣鼓鼓的開了口:「你還有力氣離開嗎,還是包紮了傷口再走吧,你等著,我先點燈。」
她怎麼就做不到見死不救,怎麼就做不到鐵石心腸呢,果然是「醫者父母心」嗎?
算了,算了,就當是為的有了他,才能有如今安居樂業生活的江德府的萬千百姓了!
傅御的聲音微弱而隱忍:「可是,不會給姑娘添麻煩嗎?」心裡卻早已是千樹萬樹梨花開了。
許夷光「悉悉索索」的摸索著點了燈,屋裡一下子恢復了明亮,她看了一眼傅御慘白的臉,還有臉上的汗珠后,才冷聲道:「不添麻煩也已添了,公子不覺得現在才說這個,太遲了嗎?」
說著見他腹部有半支斷了的箭矢,傷口還在往外冒著血,滴得她的地毯都被染紅了好大一片,只得又道:「除了這處外傷,還有其他傷嗎?」
傅御虛弱的搖頭:「沒有了,就這一處致命。」
「嗯,你等一下。」許夷光應了,扶著他上了榻,再裡屋外屋的來回兩趟后,便已準備好了傷葯、熱水和包紮傷口的白布,然後問傅御:「你自己能脫衣服嗎?」
別說只是脫衣服了,就是給自己上藥,也沒問題,不然他也不能從戰場上脫穎而出,掙到今日,不過這話傅御不會傻到說出來,便只是一臉強忍疼痛的樣子,慢慢的將上衣給脫了。
許夷光立刻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氣,他的傷口,看起來可真是有夠猙獰、有夠嚇人的。
不過他身上的傷何止這一處,簡直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都快找不出一塊稍微大些的完整的皮膚了,必定都是戰場上留下的,果然他年輕輕就能坐到現在這個位子,不是沒有緣由的。許夷光心裡的不耐與不爽稍微散了些,因為乍見陌生男人身體而本能發熱發燙的臉,也很快恢復了正常,低頭給傅御清洗起傷口來,等清洗完了,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不先把箭拔出來,她就算給他上了葯
包紮好了傷口,他一樣有生命危險啊。
可讓她給他拔箭,她從來都是紙上談兵,哪曾親歷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她有點兒怵啊,萬一他再有個什麼好歹……
傅御似是看出了許夷光的退怯與顧忌,忽然道:「你轉過身去,我自己拔吧,只是我不知道拔了后我會不會暈過去,但你放心,我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許夷光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那你小心一點,我也會爭取儘快讓你醒來的。」依言退到了一邊去,背對著他。
「啊……」
很快,許夷光就聽到一聲痛苦隱忍的悶哼,然後,便再沒了聲息。
她忙回頭一看,就見傅御果然已經暈過去了,所幸斷箭也已拔出來了。許夷光忙上前,手腳麻利的再次給他清洗了傷口,又給他上起止血藥來,因見血流得太快,藥粉剛灑上去就被沖走了,必須得讓血流慢一點,只得忙又取了自己的銀針來,手微微顫抖著,學針灸以來,第
一次給真正的病人施起針來。
好在她緊張歸緊張,總算沒出錯,接連扎了幾個穴位后,血就流得慢了,再灑上止血藥,也能起到作用,不一時血就慢慢的止住了。
許夷光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又給傅御的傷口上了些凝血收斂的葯,才細細的給他包紮起來,不一會兒光潔細膩的額頭上,便有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因為太過全神貫注,並沒有注意到傅御在她收針時,就已醒過來了,意識渙散間,見得自己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人兒就在咫尺之間,霎時覺得,為了這一刻,只是中了一箭算什麼,就是讓他為此賠上了性命,他都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