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吃得鹹魚抵得渴
也不知道許明忠與許老太太說了什麼,總之許老太太再沒說過要找李氏麻煩之類的話,反而打發跟前兒得用的媽媽送了好些藥材補品過來給李氏,說是給她養身子的。除此之外,還讓貼身媽媽帶了一摞十兩一張的小額銀票,共計五百兩給李氏,說是如今李氏和許明孝都病著,需要用銀子的地方比以往更多,讓李氏務必將這五百兩留下,大小也是個補貼,還說讓李氏放
心的用,等這五百兩用完了,她再打發人送來。
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不知前情的人見了,還當許老太太真是個寬和體貼入微的好婆婆呢。
李氏把藥材補品都收了,銀子卻讓許老太太的貼身媽媽帶了回去,只說她和許明孝都有月錢,一應吃穿用度也自有公中按時分發下來,並沒有其他使銀子的地方,所以心領許老太太的好意就夠了。
那貼身媽媽賠笑著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李氏只是不鬆口,貼身媽媽沒辦法,只得辭了李氏,帶著銀票回了松鶴居去。
吳媽媽這才小聲與李氏道:「太太,既然老太太誠心給您,您怎麼就不收下呢?有了這五百兩,老太太和舅爺他們在那邊,足夠豐衣足食整一年了。」李氏聞言,淡笑道:「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補貼娘家,並沒有其他花銷,她以前從沒單獨給過我的,如今卻給了,不是先打我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嗎?我若是收了,就代表我到底還是能為銀子折腰
的,那之前又是不要銀樓又是不要莊子的,不是成了笑話兒?至於娘和哥哥們,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總能想到其他法子的。」這話許夷光很是贊同,點頭道:「娘說得對,這銀子萬萬不能收,藥材和補品都是看得見的,誰用了,用了多少,總得對得上,銀子卻不一樣,回頭娘沒有送去碾伯所,也讓人說送去了碾伯所,娘總不能每
個人都去分說解釋吧?我早說過銀子的事只管交給我,所以娘和媽媽都別再擔心了。」
而松鶴居許老太太得知了李氏怎麼也不肯收下銀票后,卻是惱怒至極,她一片好意,李氏個不識抬舉的,卻在她面前拿起喬來,忘了過去十幾年在她面前,是怎樣做小伏低的了嗎?
都怪長子,非要她答應再不許在李氏面前擺婆婆的架子,否則絕不會再管次子,不然她何必受這個氣!
哼,不要算了,她還節省了呢,反正受苦受窮的又不是她的娘家人,李氏都不心疼他們了,她還心疼個鬼啊!
大太太得知李氏拒絕了許老太太的銀子后,則是一陣不忿加頭疼,二房的破事,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他們大房到底造了什麼孽,攤上這樣一塊牛皮糖!
然想到許明忠的叮囑,如今自家惟有加倍的善待李氏母女,以免再被人以此來做文章,危及許家的名聲,大太太再頭疼也只能忍下,開始想起到底要怎樣,才算是『加倍善待』李氏母女來。
不要銀子是嗎?行,那就折成首飾布匹吃的用的,尤其是夷丫頭的,更得精美華貴,李氏自己清高,總不能讓女兒也跟著自己一起清高,一起委屈吧,哪個當娘的都做不到。
話說回來,李氏這次的氣性也未免太大了些,難道以後不打算過了,不打算讓許家接濟她的娘家人了不成?既然娘家還是得受夫家的接濟,如今又何必拿喬至廝呢!
於是繼許老太太之後,大太太也打發人送了好些東西到李氏院里來,從首飾布匹到吃的用的,應有盡有,著實大手筆得讓人咋舌,也不知道全是公中出的,還是大太太體己也添了些?李氏看到那些精美的首飾和布匹,想到許夷光都十二歲了,卻連一套真正像樣,真正拿得出手的頭面首飾都沒有,果然再做不到回絕了,就像大太太想的那樣,她可以委屈自己,卻捨不得委屈自己的女兒
。
可這算什麼,她們母女的眼淚和委屈,就只能換來這些沒有真情實感的身外之物嗎?還是許夷光勸她:「娘,您想收下就收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您嫁了許家,許家便理所應當承擔您的一應吃穿用度,我是許家的女兒,許家養我就更是天經地義了,只要我們沒用這些東西來補貼外祖母
他們,便誰也不能再有半句二話。」
至多將來離開時,她們把一應許家的東西都留下,這些年的吃穿用度,也加倍的還給他們就是!
李氏方咬牙將東西都收了,然後讓立夏造了冊,再謄了一份清單送去大太太處,意思很明白,有清單為證,她絕不會拿這些東西去補貼娘家的,請大太太放心。
弄得大太太一時倒不知是該嘲笑她的固執,還是該佩服她的較真了。
這日許夷光去給許明孝問安,許明孝仍跟前兩日一樣,沒有見她,只讓芳姨娘出來說,他身上的傷還未見好,縱是父女,也不方便見她,讓她回去。許夷光見芳姨娘憔悴的臉上滿是歉然,點頭道:「既然父親今日還是不方便見我,那我明兒再來吧,就有勞姨娘加倍盡心服侍父親了,等父親大好了,老太太和我娘自然都會加倍重賞姨娘的。不過我瞧姨娘
比昨兒還累似的,也該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芳姨娘聽得這話,眼淚都差點兒落下來了。
老爺這幾日脾氣暴躁得跟爆炭似的,不點也著,她作為貼身服侍的,委實吃了不少的苦頭,動輒得咎,被罵得狗血淋頭不說,一言不合,老爺還會動手。甚至她吃飯、去凈房的時間長了點,或是老爺叫了一聲她沒聽到,等第二聲第三聲時才忙忙應了,老爺也要生氣,罵她『是不是以為老爺沒了官沒了功名,就治不了你一個賤婢了?老爺就算什麼都沒有了,
要治死你一個賤婢,也是易如反掌』。弄得芳姨娘又是委屈又是後悔,她是想攀高枝兒,飛上枝頭做鳳凰,卻也不是沒憧憬過能與老爺蜜裡調油,恩愛個一年半載的,如今可好,不但恩愛不敢奢求,實際的好處也望不到了,自己還得受盡磨搓
,也不知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許夷光見芳姨娘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一張臉也再不復之前的飽滿水靈,不用想也知道她這會兒心裡的委屈與後悔。可吃得鹹魚抵得渴,路既是她自己選的,哪怕跪著,也只能她自己走完了,她可幫不了她,也沒有任何人得幫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