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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彈劾

  大太太等許夷光都離開好一會兒了,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她跟自己說話時的那股子沉穩,可不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能有的。關鍵沉穩之餘,竟還隱隱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強勢與不容反駁,讓自己不知不覺間,就把她當做了一個與自己年齡相當,地位相當,甚至地位比自己稍稍還高出一些的人來慎重對待,以致她說的話,自己幾


  乎都應了。


  真是太失自己身為長輩和一府當家主母的氣勢與威風了!


  大太太大是懊惱。


  一時間連不用為二房的破事損害自家利益的喜悅與慶幸,都大打折扣了。懊惱間,目光不經意落到一旁因說中了李氏心思,而大是得意的許瑤光身上,想到自家女兒自來都被人稱讚大氣沉穩的,以往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並為此暗暗滿意得意不已,可如今與許夷光一對比,分

  明就是一個只沉穩在表面,一個卻沉穩在不動聲色間,高下立現。


  大太太哪還滿意得意的起來?


  心裡除了懊惱,又添了幾分複雜的情緒。李氏那樣一個軟懦無用的,竟然生了這麼個厲害的女兒,小小年紀,就知道不顯山不顯水的護著自己的娘,為自己的娘出頭張目了,偏今日之前,許夷光做什麼都是平平,念書平平,言行舉止平平,在闔

  府上下所有人心目中的印象平平……如今看來,她分明就是一直在藏拙啊!

  得虧自己還沒來得及將遠遠發嫁了她的念頭付諸於實際行動,為女兒剷平障礙,不然誰知道她知道后,會做出什麼事來?

  大太太倒不至於因方才之事,就怕了許夷光,可自己母女是瓷器,李氏和許夷光母女卻是瓦罐,瓷器碰瓦罐,擺明了得不償失,傻子才會去做呢,看來很多事,自己都得從長計議了。


  「噝……」大太太忽然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


  如果許夷光真的一直在藏拙,她本人其實遠比素日表現出來的厲害得多,那昨日之事,會不會,不僅僅只是一場巧合呢?


  畢竟現下再回頭細看,整樁事情都實在太巧了,郭姨娘素日又實在太過囂張了一點,也就李氏了,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做二房的主母,譬如自己,都早容不下那賤人了。


  那到底是許夷光一個人的手筆,還是李氏也終於忍無可忍,有份兒參與呢?


  「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正想得出神,閔媽媽與許瑤光見她分明正想事情,也不敢打擾她,就聽得外面傳來小丫頭子的聲音。


  大太太心裡一緊,除了休沐日,老爺這個時候回府,還是進內宅,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念頭閃過,她已斂住思緒,起身帶著許瑤光和閔媽媽,迎了出去。


  果然剛到門口,就見一身官服的許明忠大步走了進來,只是向來都溫文儒雅的臉上,這會兒卻是黑沉一片,一看就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大太太的心瞬間揪得更緊了,強笑著忙屈膝給許明忠見禮:「老爺這會子不是該在衙門裡嗎,怎麼回來了?」


  許明忠滿肚子的火,一句話也不說,徑自進了屋裡。


  大太太見狀,忙使眼色讓許瑤光先回自己屋裡去后,才也進了屋裡,接過閔媽媽手中的茶,親自奉給許明忠:「老爺,先喝口茶,解解渴散散暑氣吧……」


  話沒說完,「哐當」一聲脆響,許明忠已將大太太遞上的掐絲琺琅三君子的茶盅給砸了個粉碎。


  整個正房瞬間鴉雀無聲。大太太也唬了一跳,她和許明忠夫妻二十餘載,還是第一次見他生這麼大的氣……她忙看向閔媽媽,示意閔媽媽出去將下人們都遠遠的屏退後,才小心翼翼的問起許明忠來:「老爺,您這是怎麼了,生這麼

  大的氣,也是有年紀的人了,慪氣傷肝,不管怎麼說,都該以自己的身體為要才是,不然可該叫咱們這麼一大家子人,靠哪一個去?」許明忠聞言,喘著粗氣道:「我就是累死了也只想撐起這個家,又有什麼用?我拼了命也趕不上老二那個不成器的拖我後腿,拖咱們整個許家後腿的速度!他今兒早朝被御史彈劾了,罪名正是『寵妾滅妻,目


  無法紀』,不但他,連我也被參了一個『管教無方』,還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麼,只怕降級都是輕的,尤其是他,指不定連官帽都得丟了,我真是恨不能立時打死他!」心裡不祥的預感得到了證實,大太太的臉色也瞬間難看至極,拚命忍氣道:「昨兒才發生的事,怎麼這麼快就被御史給知道了,別不是有人存心要害我們家吧?就算真有這麼巧的事,與老爺又有什麼相干,咱們所有人誰不是被蒙在骨里?老爺還是快想辦法,疏通一下關係,好歹別連累您也一起降級吧,您好容易才當上了四品,離三品只得一步之遙,若是被降了級,又得從新來過不說,這個污點還得一直伴

  隨著您,想要再爬上三品,可就難了。」之前只是在心裡將許明孝罵得狗血噴頭,這會兒卻是恨不能生吞他了,混賬東西,你怎麼不早點死了呢,許家真是家門不幸,才攤上了你這麼個渣滓,若此番我家老爺真被你連累降了級,我與你勢不兩立


  !本來之前還多少有幾分懷疑許夷光與李氏的,這會兒也不懷疑了,她們母女哪來的那個本事請動御史,可見事情的確是一個偶然……不,不是偶然,若不是許明孝那個渣滓素日對郭氏一家放縱太過,又怎麼

  會有昨日之事,偶然多了,自然也就成了必然!許明忠不待大太太話音落下,已恨聲道:「找誰疏通關係都沒用,彈劾我們的是黃霑。我就算真降級了,好歹兩榜進士的出身擺在那裡,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那個混賬東西卻只是區區一介舉人,連同進士都跟如夫人似的,功勞沒份兒,受氣卻從來不落空,何況他比同進士還不如。他能爬到五品,當年爹付出了多少心血,這些年我又為他賠了多少笑臉,擦了多少屁股,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能不知道?

  如今卻全部毀於一旦了,我今兒不打死他不算完!」許明忠說完,猛地起身就往外衝去,直奔許老太太的松鶴居,他昨兒怕許明孝回頭又去找李氏和許夷光的麻煩,下了死命令給許老太太,讓她務必將他拘在松鶴居,今日連衙門都稱病沒去,現在要找他倒


  是極便宜。


  餘下大太太等許明忠走遠了,才終於回過了神來,卻是整個人如墜冰窟,比方才還要冷得厲害了。


  黃霑號稱「鐵御史」,當年剛到御史台時,便參了當時頗有權勢,聖眷也頗隆的長興侯「孝期狎妓」,所有人一開始都是抱的看笑話兒的心態,等著看他如何自取其辱。


  萬萬沒想到,長興侯竟真被他給參倒了,黃霑一時間名聲大噪,但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能參倒長興侯,純屬運氣使然。


  是在之後又接連參倒了幾個高官勛貴,甚至連一名宗室子弟,都被他參得革了職后,人們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一直小瞧了黃霑的,「鐵御史」的名號,也終於不脛而走。


  只是參倒了這麼多人,黃霑又豈能沒有仇家?他因此幾度遇險,卻幾度都僥倖撐了過來,被弄得在御史台一待就是十幾年,卻從未擢升過,也通不在意,亦連他的妻兒,都跟他似的渾身都是錚錚鐵骨,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久而久

  之,人們提起「鐵御史」黃霑,便都只剩下敬畏了。


  如今自家老爺卻被這樣一個人給盯上了,哪怕只是被連累的,也休想獨善其身吧?還有自家清流的名聲,怎麼可能不因此事受到影響,指不定還會連累自己兩個兒子的前程亦未可知。


  大太太越想越恨,直恨得是睚眥盡裂,許明孝,我跟你不共戴天!


  許明忠怒氣沖沖的趕到松鶴居,許明孝卻沒有如他以為的那樣,侍疾在許老太太床前。


  強忍怒氣給許老太太請過安,又問過她,得知許明孝昨晚歇在了她后罩房的廂房后,許明忠立刻又趕去了後面。誰知道好巧不巧,剛到門口就透過門縫,看見許明孝拉了一個丫頭的手在調笑:「你這麼白嫩的小手,哪是能做粗活兒的?老爺我回頭就回了老太太,把你討到老爺屋裡去,從此後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我倒要看看,那個病鬼敢不敢有二話!」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色迷心竅,死性不改!

  許明忠氣瘋了,「砰」的一腳大力踹開門,對那丫頭怒喝了一句:「滾出去!」


  喝得那丫頭忙從許明孝手裡抽回自己的手,掩面落荒而逃后,方看向跟著的小廝喝命:「立刻取長凳板子來,我今兒不打死了這個沒羞沒臊,不知悔改的混賬東西不算完!」


  待一個小廝應聲而去后,又喝罵另外幾個:「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我把他拿下!都耳聾了,沒聽見老爺的話是不是?既然耳聾了,就都給老爺滾出許家去,老爺再挑耳聰目明的來使便是!」


  眾小廝聞言,不敢再遲疑拖拉,一窩蜂的上前,便將許明孝按了個動彈不能。許明孝自然不幹,掙扎著不滿的嚷嚷起來:「大哥,您這是做什麼,就算長兄如父,您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想打我就打我吧?我好歹也是三十有餘,兒女滿堂的人了,也大小是個官兒,您不能一點臉面都

  不給我留才是!」


  想到昨夜兄弟兩個分開時,大哥的氣明明看起來已消了不少,怎麼過了一夜,反倒比昨兒最生氣時,還要氣得厲害?


  忙又恨聲嚷道:「是不是李氏那賤人,又在您面前下了我什麼話兒?再不然就是許夷光那個吃裡扒外的白眼兒狼說了什麼?我就知道,她們不氣死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看我饒得了她們哪一個……咳咳咳……」


  話沒說完,已挨了許明忠一記窩心腳,立刻因為岔氣,劇烈的咳嗽起來,很快便咳的臉通紅。許明忠卻是視而不見,只怒聲罵道:「你也知道長兄如父?那我今兒就算真打死了你,你也只能受著!不成器的東西,明明是你寵妾滅妻,縱容得你的小妾和便宜丈母娘小舅子無法無天,早就被人盯上了,如今終於惹出禍事來,卻都推到二弟妹母女頭上,你還是個人嗎?哼,還『大小是個官兒』,你那個官兒,難道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嗎?若不是靠著父親和我,就你一個敬陪末座的舉人,也想三十齣頭就

  做到五品?」


  「做夢吧你!這麼好的前程,卻被你生生給作掉了,你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親,對得起我嗎?我今兒不打死了你,我再不活著!板子怎麼還不來?去催,立刻去催,我數十下還不來,就永遠別來了!」


  小廝們唬得戰戰兢兢的,忙飛奔了兩個去催,總算在許明忠的耐心告罄之前,將長凳和板子送到了。


  許明忠便喝命小廝們將許明孝按到長凳來,親自操起板子,一下一下重重的打起許明孝來。


  許明孝長這麼大,幾時挨過板子?連當年許老太爺還在時,因為有母兄明裡暗裡的護著,他都沒被打過這麼慘,立刻鬼哭狼嚎起來,也再沖許明忠硬氣不起來了:「大哥,我知錯了,真知錯了,求您饒了我這一次,別打了……大哥,好痛啊


  ,要死人了……大哥……」


  哭求了半天,見許明忠都是不為所動,只得又叫起許老太太來:「娘,您快來救我啊,您再不來救我,我就要被大哥打死了啊……娘……」許明忠下手卻仍是又快又狠,直打得自己氣喘吁吁,許老太太也聞訊扶著丫頭,顫巍巍的趕來了,哭著質問他:「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喊打喊殺的?他可是你親弟弟,你怎麼能裡外親

  疏不分呢,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黃泉路上,我們娘兒倆也好有個伴兒!」他才停了下來,喘著氣恨聲與許老太太道:「娘以為我打他是在為二弟妹母女出氣?您根本就不知道他惹下潑天的麻煩了!『鐵御史』黃霑今兒早朝彈劾他『寵妾滅妻,目無法紀』,連我也被參了一個『管教無方』,我趕回來找他商量對策,誰知道他竟正拉了一個丫頭調笑,說要收了那丫頭去自己屋裡,吃香的喝辣的,看二弟妹敢不敢有二話!這樣的死性不改,我不打他,難見父親於九泉之下,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


  「鐵御史」的大名,滿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許老太太自然也不例外。立刻顧不得心疼許明孝了,失聲道:「真被彈劾『寵妾滅妻』了,還是被鐵御史給彈劾的?完了,他的官位肯定保不住了,老大,你可千萬要救救你弟弟,千萬要救救他啊,你可就他一個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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