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唇亡齒寒
許夷光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因昨晚一直守著李氏,一直到交了四更,確定李氏終於睡著了,她仍不敢放心的睡下,一直都強撐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睡得極晚極不好,所以睜開眼睛后,許夷光的腦子一度木木的,好一會兒才慢慢清醒了,想到了昨日的事。
忙側身看起一旁的李氏來,見李氏還睡著,雖眉頭微鎖,眼角隱有淚痕,呼吸卻是清淺均勻,顯然睡得正熟。
遂忙又輕輕探了一下她的脈,見她的脈象也平穩有力,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只要娘身體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許夷光輕輕躺下,想起昨日後面發生的事來。
許明孝被李氏不要銀樓這個在他看來絕對損人不利己的舉動氣得發瘋,等她們母女一言不發,卻擺明了態度堅決的進了內室后,更是氣得一腳踹翻了就近一張椅子。
口口聲聲要休了李氏,「當年我就不想娶她,是爹非要逼我娶的,爹倒是因此得了好名聲,我卻只能受一輩子的委屈,誰不知道『妻賢夫禍少』,十幾年來沒給過我任何助力,只知道貼補娘家,拖我後腿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還這樣的可惡,我今兒不休了她,我再不活著!」
氣得許明忠大罵他:「你再胡說八道,口無遮攔我就打斷你的腿,反正長兄如父,我打了你也是白打!這麼多年的書,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這麼多年的官,你也都白做了是不是,你別忘了,如今你的官位坐得穩坐不穩,可能就在二弟妹的一念之間!」
他也不改口:「大哥今兒縱真打死我,我也要在死前休了那個蠢婦!至於官,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沒官做?反正不管是丟官還是死,今兒誰也休想讓我改變主意,連那個逆女我也不要了,姓李的你要帶走就帶走,反正她早被你養得眼裡只有你這個娘,沒有我這個爹了,我管她以後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呢!」
越說越是不像,越說越是絕情,終於連大太太都聽不下去了,冷笑道:「明明今日受委屈的就是二弟妹母女兩個,怎麼到頭來我瞧著受委屈的竟成了二弟,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難道是二弟妹逼二弟寵妾滅妻,是二弟妹逼郭姨娘的娘家人那般囂張,是二弟妹逼二弟這般絕情絕義的?我活了快四十年,今兒總算開了眼界,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顛倒黑白,賊喊捉賊了!」
不止大太太,三太太雖沒說話,卻也是一臉的同仇敵愾。
她們平日固然與李氏不對付,可做正房太太的,哪個心裡對小妾通房不是深惡痛絕?
如今眼見李氏母女被郭姨娘一個做妾的欺負成這樣,做夫君卻一點不在乎她們的委屈,只知道維護小妾和自己的利益,眼見事情的發展不順著自己的心意來了,就連那樣絕情的話都說得出來,她們豈能不覺得兔死狐悲,唇亡齒寒?
再由許明孝想到各自的夫君,都是身上流著相同血液的兄弟,許明孝能這般絕情,她們的夫君難道又能好到哪裡去?便原本沒這麼絕情的,見許明孝這般絕情,也跟著有樣學樣呢,那李氏的今日,豈非就是她們的明日?
所以大太太才再也忍不下去,說了那番話,心裡也對許明孝越發的嫌惡了。
而許明孝吃她這麼一罵,倒是沒臉再繼續罵下去了,到底他心裡還是知道,今日理虧的的確是他自己,他也不可能真的休妻。
可滿腔的惱怒與忿恨卻是怎麼也壓制不住,定要發泄一番才能稍減他心頭之恨,於是目光在室內眾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後落到了郭姨娘身上:「賤人,要不是你輕狂,不懂規矩,素日百般縱著你那不成器的娘和兄弟,又怎麼會惹出這麼多事來?看我今兒個饒得了你們哪一個!」
光罵郭姨娘不算,罵著罵著,還上前在又給了郭姨娘一個窩心腳后,動起手來。
場面一時是混亂不堪。
最後還是許老太太氣急之下,暈了過去,大太太與三太太都是大急,忙一邊叫著人請大夫,一邊扶了許老太太出去。
許明忠則咬牙切齒的叫了自己的長隨進來,幫著自己親自把許明孝給押走了,臨行前還不忘叫人把郭姨娘先關到柴房裡去,李氏的正房方算是恢復了安靜。
彼時李氏已是連氣都懶得生了,從頭至尾都一臉的平靜。
反倒是吳媽媽,氣的滿臉通紅,好幾次都差點兒衝出去,將許明孝給罵個臭死。
『當年你就不想娶』,你不想娶你就別娶啊,不敢違抗父命,就拿我們姑娘撒氣,你算什麼男人,就更不必說當年兩家沒正式定親前,你和你們家都是如何的死乞白賴了,說到底,還不是嫌棄我們姑娘家道中落了。
是與李氏一樣滿臉平靜的許夷光拉住了她,嘴角甚至還有一抹笑容:「吳媽媽不用生氣,不過一群不相干的人罷了,為他們氣壞了自己,也太不值當了。我餓了,娘應該也還沒用午膳,媽媽給我們弄點吃的來好不好?」
這才讓吳媽媽恨恨的收了聲,依言出去給母女兩個弄吃的去了。
許夷光則在她出去后,上前握了李氏的手,輕緩卻堅定的說道:「娘,兩年,最多兩年,我一定讓我們堂堂正正的離開許家,讓我們過上新的、好的生活,讓您再沒有後顧之憂,您相信我!」
李氏笑了笑,手輕輕撫上女兒的頭髮:「娘當然相信我的敏敏,那娘就等著那一天了啊。」
心裡卻一片悲涼,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這樣既脫離不了樊籠,又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真是一日都過不下去了,且等她的敏敏有了一個好歸宿,她也為母兄親人們謀得了一條後路后,她就可以安心的離開這個世界了。
之後一直到天黑,正房都很安靜,李氏也一直很平靜,除了比往日吃得少一點,話更少以外,並無其他異樣。
許夷光卻知道,娘心裡必定一直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與煎熬,甚至指不定她已快到崩潰的邊緣了,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一直強忍著罷了,一旦背了自己,還不定會失控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
因此一直都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敢離開李氏一步,最後索性還歇在了李氏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