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熟人?
郭圃見郭老太太真聽話的「暈」了,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只要老娘不再搗亂了就好。
隨即看向那老者繼續賠笑:「這位老爺,您也看見了,我娘她是真箇病了,一個都病糊塗了的人,說的話怎麼能信呢?反倒是這群人,一早就上門來訛詐我們,還把我們店裡給打砸成這樣,小店小本經營,哪經得起這樣的損耗,老爺可千萬要為小店做主啊!」
老者聞言,冷笑道:「本官不管這些民事糾紛,你要伸冤,且去順天府。本官只在意令堂剛才那句話,她女婿五品的大官,要撤了小小一個捕頭跟玩兒似的,本官只想知道,這位五品的大官是誰呢,這麼大的排場,本官也想見識一下。」
一席話,說得郭圃是冷汗直冒,難道今日之事,還要連他們家姑老爺也一併拉下水嗎,那可就真是糟糕透頂了!
他正要分辨,圍觀的人群已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說是侍郎府的二老爺,好似姓許呢……」
「嘁,又不是正經女婿,女兒不過是給人家做小老婆的,就自封了舅爺老太太,囂張成這樣!」
「可不是,被人家正房太太生的正頭小姐給堵了個正著,還對人家正頭小姐自稱『姥姥』,說人家正頭太太除了一身的病,什麼都沒有,她女兒早晚要扶正的,見過小老婆的娘家人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看來八成是夫主縱的,不然誰敢啊?」
「剛才還好好的,狂得都快上天了,這會子卻一下病得暈倒了,這病還真是妙,想什麼時候病,就什麼時候病……」
還有黑老三的老婆和小紅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住:「是啊,大老爺,我們可都親眼看見的,還以為他們以銀充金還想抵賴已經夠囂張了,沒想到囂張到這個地步,連正房太太都不放在眼裡,大老爺,我們和這位小姐才真是需要伸冤呢。」
把郭圃氣了個半死,嚷嚷道:「你們一個個的少落井下石,我娘她的確病了,方才的事我們也是被陷害的,那簪子明明不是我家的……」
說完向老者跪下磕頭不絕:「大老爺,您千萬別聽他們胡說八道,千萬要為我們家做主啊,便是我們家姑老爺知道了,也一定會感激您的。」
抬出許明孝來,總算見老者的神情有所鬆動了,道:「令堂真箇病了?」
郭圃忙拚命點頭:「真的真的,大老爺明察。」
老者便捋須道:「若真是病了,胡言亂語倒也情有可原。」
短短一句話,說得郭圃心下大松,春分卻是忍不住說道:「這位老爺,這老婆子分明就是在裝病,方才她攀扯我們姑娘,與人對罵時,精神可好可囂張了,怎麼可能是病人?不信您問大傢伙兒啊。」
老者遂看了春分一眼,又看了許夷光一眼,見她紅著眼睛,滿臉都是悲憤,不過到底顧忌著人多嘴雜,一個字也沒有說。
卻是許夷光心知對方必定是她師父安排的御史大人了,說這麼多不過是想讓事情看起來的確只是一個巧合,而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自然沒什麼可慌張,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消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就夠了。
老者果然面上帶出幾分不忍來,問春分:「你家姑娘便是許家二老爺的嫡出女兒了?若大家才說的都是真的,那你家姑娘的確委屈了,不過若這家的老太太真是病人,那就也罷了。」
郭圃忙接道:「我娘的確是病人,大老爺明察。」
春分還待再說,人群里忽然響起個低沉冷清的聲音:「是不是病人,讓大夫瞧瞧不就知道了?正好在下雖不才,於醫術上倒也有幾分見解,就讓在下替這位『病人』瞧瞧吧!」
聲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越眾而出,卻是個極高大挺拔的男子,眼如星璨,面如刀裁,眉間桀驁,看起來十分的不好接近。
但饒是如此,人群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依然瞬間紅了臉,如此俊俏,如此有氣度與存在感的郎君,怎麼剛才她們竟一直沒發現呢?
男子很快走到郭老太太身前,抬起她的手,把了一回脈后,沉聲道:「這位老太太果然病得不輕,不過也不算是病,而是中了毒,現在,毒已全部被我逼到了她這隻手上,得立刻把手砍了,才能活命,還請大老爺定奪。」說完看向那老者。
老者卻是立刻看向了郭圃:「這樣的事,本官如何能替家屬定奪,還是家屬自己定奪吧,不過依本官說,手再重要,也沒有命來得重要,若實在只能砍了手保命,那就砍吧,沒了手,總比沒了命強。」
郭圃張口結舌,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忽然就發展成了這樣。
正要說話,老者又道:「你雖是當兒子的,也別想著同意砍了母親的手就是不孝,連聖人都雲『小受大走』,可見做子女的在父母遇到危難時,是可以權宜行事的,你既已同意了,那這位大夫,你就即刻動手吧。」
他什麼時候同意砍他娘的手了,回頭老不死的不得生吞了他才怪……
郭圃本能的覺得不對,可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那男子已利索的自靴筒里拔出了匕首,對著郭老太太的手腕比劃起來,冰冷的觸感,讓郭老太太渾身是雞皮疙瘩直冒。
再也顧不得裝暈了,猛地睜開眼睛就坐了起來:「我好好的,什麼病都沒有,你這庸醫憑什麼說我中毒了,還要砍我的手……」
圍觀眾人里有那聰明之人,先就反應過來了,立刻哄堂大笑起來,郭圃與郭娘子則搖搖欲墜。
完蛋了,回頭真出了什麼大事,連以老娘『年老體衰,病糊塗了』做借口來推脫都不成了。
許夷光也已明白過來那老者為什麼非要一再的在郭老太太到底有病沒病上做文章了。
人們對病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病人,多少總會多幾分寬容,現在好了,把郭家與郭姨娘,甚至她父親僅剩的退路也給堵死了,果然比她老道周全多了!
就是那個男子,他忽然站出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幫自己的忙?
關鍵他看起來真的好面熟,她確信自己一定見過他,他之前進了郭記的門后,好似也看了自己一眼,難道他也覺得曾見過她嗎?
可到底兩人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見的,她一時間又實在想不起來,罷了,還是回去后慢慢想吧……
許夷光想著,沖春分使了個眼色,春分便恨聲說道:「姑娘,既然這老婆子沒病,可見那些話不是胡言亂語,而是故意為之,我們這就回府,回了老太太,請老太太為太太和您做主去!」
然後冷哼一聲,扶著許夷光,出了郭記銀樓,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