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掌嘴
許夷光與春分一直在雅閣里看戲,得虧那雅閣設計得甚是巧妙,於門口處有一扇小百葉窗,裡面的人能透過那百葉窗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想是郭娘子特意為同時兼顧裡面和外面的生意特意讓人設計的,今兒倒是方便了許夷光主僕。
春分眼見聽他們扯了這麼久的皮,戲肉終於在郭老太太出現之後來了,鬆了一口長氣,在許夷光耳邊低聲說:「姑娘,幸好您神機妙算,把那老婆子也給弄了來,不然這會子這戲怕是唱不下去了。」
許夷光只是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那日她便發現郭娘子是個極謹慎極嘴緊的,她一個婦道人家尚且如此,顯然郭圃只有更甚的,要讓這兩口子哪怕是在情急之下,嚷嚷出她父親來,怕也是不可能。
及至方才見到了郭圃,果然光看外貌,已是個極謹慎精明的,再看他處事,更是如此,——話說回來,能在正陽大街經營金店這麼多年,再是有靠山有依仗,自己沒有幾分真本事也不可能,所以他們姐弟,還真難說到底是郭姨娘成就了郭圃,還是郭圃成就了郭姨娘。
萬幸許夷光當日便留了個心眼兒,也是郭老太太那日來得太巧,人也太過跋扈囂張了,讓她覺得可以一用,遂讓孫行衍打聽到了郭家的住址,等這邊一鬧起來,便打發去郭家告訴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從來視這鋪子為自己女兒獨有,兒子兒媳充其量就是幫忙的,聽得出了事,豈能不慌慌張張趕來,被人一激,豈能不當說的不當說的話,都竹筒倒豆子一氣說出來的?
事實證明,她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啊。
許夷光又看了一眼外面,與春分道:「把面紗拿來我戴上,是時候該我們出場了。」
彼時外面丁捕頭正怪笑:「你女婿是侍郎府的老爺,五品的官兒?別人不知道,當我不知道呢,你女兒不過是給人做小老婆的,哪來的女婿,多早晚小老婆的媽也能叫女兒的夫主女婿了?可別笑掉了我的大牙!」
黑老三忙問道:「丁捕頭,方才這家人就說他們的靠山是許府的二老爺,難道,他們家的女兒,就是許府二老爺的小老婆?呸,我還說多硬正的腰桿呢,原來是給人當小老婆的,那在老子面前充什麼舅爺老太太呢,真以為你們女兒爬上了人家官老爺的床,官老爺就是你們家的女婿姑爺了?」
郭老太太氣得直喘粗氣,一把就甩開了扶著她的分明已經麻木了的郭圃和郭娘子的手,大聲罵道:「我女兒的男人,怎麼就不是我女婿了?何況我女兒還給女婿生了兩個兒子,真正的官家少爺!你們給我等著,我女婿馬上就來了,等他來了,我看你們還怎麼囂張!」
說得丁捕頭與黑老三又是一陣怪笑,「我們不是等著呢嗎,就怕人家官老爺不認你這個便宜岳母,不肯來啊……」
話沒說完,已被一個清冷的女聲打斷:「我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母親從許李氏,變成了許郭氏,我外祖家也不姓李,而改姓了郭!」
眾人忙循聲望去,就見一個以面紗遮了臉,但仍一眼看得出是個大家小姐的姑娘,讓個滿臉寒霜的丫鬟扶著從裡面走了出來,自然正是許夷光與春分了。
郭娘子看到許夷光,這才想起自家雅閣里還有個大主顧一直等著,得虧剛才那場混亂沒有殃及到她,不然他們家現下已是風雨飄搖了,屆時豈非越發雪上加霜?
就是不知道,大主顧還肯不肯要她挑中的那些首飾,那他們還能稍稍緩口氣……
郭娘子一口氣還沒喘完,忽然反應過來許夷光的話,『許李氏』,『李家』?
難道,這世上真就有這麼巧的事?
果然是天要亡他們老郭家啊!
郭圃也已反應過來許夷光的話意味著什麼了,忙向許夷光賠笑道:「二姑娘,我娘她老糊塗了,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我這就帶她回去,以後一定不會再讓她胡說八道,您千萬別生氣……也請回府後,千萬別告訴太太老太太她們,萬一氣壞了太太和老太太,我們母子的罪過豈非越發大了?」
說完不由分說拉了郭老太太就要去後台,一面低聲說:「娘,您別再多說了,再說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說著稍稍抬高聲音,「看來那個什麼黃大夫也不行,還得換其他大夫給您瞧啊,看您分明比前幾日又糊塗得更厲害了……啊……」
話沒說完,臉上已「啪」的一聲,挨了郭老太太一掌,「你才需要看大夫,你才病糊塗了,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成日里都巴不得我死是不是?竟敢這樣咒我,明兒就給我滾回老家去,我不要你這個兒子了,你就等著看我重新過繼了別的兒子,悔青腸子吧!」
郭圃真是生吞了郭老太太的心都有了,女兒那麼精明能幹,當娘的怎麼能蠢成這樣?
可想到再任她作下去,到頭來他們兩口子也得不著好,只能忍氣低聲勸她:「娘,您沒聽見二姑娘的話嗎,人正頭太太生的正頭女兒來了,您再滿口『女婿女婿』的,姐姐也要受牽連啊!」
郭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許夷光的身份,先是一怔,隨即便嘴硬道:「就算正頭太太生的正頭女兒來了,那姑爺也是我女婿啊,再說了,她那個娘除了一身的病,什麼都沒有,早晚要死的,你姐姐也早晚要扶正的,到時候她就在你姐姐手底下討生活了,還能在我這個姥姥面前擺什麼千金小姐的架勢呢?」
越說越大聲,心虛也越來越少,末了看向許夷光,笑道:「好外孫女兒,想不到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等姥姥先把這群殺千刀的打發了,咱們娘兒們再好生親香親香啊……」
話沒說完,許夷光已經怒聲喝道:「春分,掌嘴!」
竟敢說她娘『除了一身的病,什麼都沒有,』還敢在她面前充『姥姥』,可見都是她父親和郭姨娘素日說的縱的,看她饒得了他們哪一個!
春分早等不及許夷光的吩咐了,聞言大聲應了一聲「是」,上前就「啪」的一聲,甩了郭老太太一記響亮的耳光。
郭老太太立刻殺豬般叫了起來:「啊……你這個死丫頭,竟敢打我,等我女婿來了,看我不讓他立刻打殺了你,還有你,竟敢這般對長輩,等著你老子收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