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呢

  季子清陛下下朝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問討厭弟弟被攆出皇宮了沒,而是問:「王爺和公主睡醒了沒?」因惠安太后今天要收拾德太妃和季子銘,未免一大清早的,就吵了胖閨女和乖兒子的美夢,昨兒個下午,季子清陛下便以帶著幼弟幼妹玩的名義,將兩個小傢伙弄去了乾明宮,一番吃吃喝喝玩玩之後,就


  順帶著在乾明宮睡下了。


  劉全順要在太和殿內服侍皇帝,是以,守在後殿的夏小充忙道:「回陛下的話,兩盞茶時辰之前,乾明宮裡來人報說,王爺和公主已經醒了,正在一起玩呢。」


  季子清點了點頭,負背走出殿外,爾後乘轎返回乾明宮。「扇扇,乖乖坐好別動,哥哥在幫你梳頭髮。」明黃色的床帳里,元寶小王爺跪坐在小妹妹身後,手裡握著一隻玉梳,一下一下給她梳著柔軟的黑髮,而盤腿坐著的季子珊小公主,手裡卻捧著一隻小銅鏡,


  正在臭美的照鏡子,元寶小王爺一邊梳著頭髮,一邊特別溫柔的問道,「扇扇,你好不好看呀。」


  被洗腦無數遍的季子珊,迷之自信的回答:「好看——」


  悄悄立在落地罩之外的季子清陛下,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聽到特別熟悉的笑聲后,霸佔著皇帝龍床的兩個漂亮娃娃,同時轉過臉來,異口同聲的喚道:「大哥哥!」


  在季子清陛下故作淡定的走進內殿時,元寶小王爺又彎著眼睛甜甜笑道:「哥哥,扇扇早上沒看到你,一直問你去哪兒了呢。」身為乾明宮的主人,弟弟妹妹夜宿在此,季子清陛下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不僅陪吃陪喝陪玩,晚上還陪睡了一把,一張床,三個人,元寶小王爺睡裡頭,季子珊小公主睡中間,季子清陛下守在外頭把邊,

  可憐惠安太后和董皇后都獨守空閨,這三兄妹倆卻熱熱鬧鬧玩到大半夜。


  在床邊坐下,季子清拎起笑嘻嘻爬到自己腿邊的胖妹妹,劍眉舒展,星眸含笑道:「扇扇想大哥哥啦?」


  「不想……大哥哥,想娘——」季子珊嘟著嫣紅的小嘴兒,故意氣金大腿兄長。


  望著兄長晴天轉多雲的表情,元寶小王爺一臉無辜的舉著梳子:「哥哥,扇扇剛才想的是你,現在又改想母后了——」天要下雨,妹妹要變想念對象,他也沒辦法。


  季子清陛下摸摸胖妹妹頭頂的柔軟毛髮,非常無奈的嘆氣道:「鬼丫頭,怎麼還不起床,又賴床玩呢。」


  「好玩——」季子珊小公主奶聲奶氣道,說著,又掙開金大腿兄長的兩條胳膊,倒回柔軟舒適的龍榻上,左滾三圈,右滾四圈,一邊滿床打滾,一邊咯咯笑道,「不起,不起,好玩,好玩——」


  在季子珊嘻嘻哈哈玩鬧時,福安宮正發生著極其慘烈的一幕。


  德太妃所居的宮苑裡,聲線不同的四道女音,凄厲的喊聲響得此起彼伏。


  「太妃娘娘饒命啊,求求您了……」碗口粗的紅木圓棍重重打在身上,每一棍都帶起呼呼嘯風,額頭冒著滾滾冷汗的春錦嬤嬤,尖聲哭著哀求道,「娘娘,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啊,求您饒奴婢一命吧……」德太妃坐在庭院中央,親自監看行刑,聞聽春錦嬤嬤還在哭喊自己『忠心耿耿』,當即將手裡捧端著的一杯溫熱參茶,重重的砸摔了出去,豎眉怒道:「你還敢說對本宮忠心耿耿?你當著本宮的面,把本宮和

  二王爺出賣的一乾二淨,還好意思說自己忠心耿耿!」


  一拍大圈椅的扶手,德太妃滿面煞氣道:「打!都繼續打!給本宮重重的打!」棍棒的威力又赫赫加重三分,有孕在身的菊絲當即高亢尖利的哀嚎出聲,她不僅要承受腰臀上的重擊,還要忍挨腹部的尖銳疼痛,菊絲朝坐在台階上首的德太妃,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尖細的嗓音裹著難以


  言喻的痛楚,淚流滿面的哀求道:「娘娘,娘娘,饒命……王爺的孩子……」


  「你個該死的賤婢,還敢提孩子!」德太妃嚯的從椅中站起身,指著面色慘白的菊絲怒罵道,「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懷上的?叫你喝避子湯,你竟敢陽奉陰違,偷偷留下一個孽種!」


  菊絲用力搖著頭,撕心裂肺的喊道:「沒有,沒有,奴婢沒有,真的沒有……」


  德太妃在慈寧宮所受的委屈,此刻需要強烈的發泄出去,原本俏麗的面孔,已扭曲到幾乎猙獰的地步:「繼續打!重重的打!統統都打死!」雙倍的難捱疼痛,刺激的菊絲幾乎發狂,生死攸關之際,誰還記得主僕尊卑,反正都要死了,她還怕什麼,菊絲索性也不管不顧的尖聲咒罵起來:「明明是二王爺生了色心,奴婢不從,他就強行姦汙,啊—


  —」菊絲痛得幾欲昏死過去,只覺一隻腳已悠悠踏進鬼門關,恨極氣極怨毒極的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德太妃,我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王爺,你狼心狗肺……無恥下流,我咒你斷子絕孫!啊—


  —」


  腦袋一歪,菊絲再無知覺的昏死過去。


  她的腰臀之上,已變成一片血肉模糊,而她伏趴著的長凳,正有大汩大汩的鮮血流淌下來,望之觸目驚心,令人發怵。


  慈寧宮,壽康殿。


  「全部杖斃了?」惠安太后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獨自用著早膳。


  碧雲嬤嬤輕聲回道:「正是,春錦連帶著三個宮女,統統被棒打至死,無一活口,那個叫菊絲的,可能是氣瘋了,在斷氣之前,狠狠咒了一頓德太妃和二王爺……」


  惠安太后擱下手裡的筷子,緩聲道:「她都說什麼了?」「她咒德太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咒二王爺……斷子絕孫……」碧雲嬤嬤將下頭的彙報,一字不落的稟告給主子,「說來,到底是德太妃的孫輩,哪怕不能要,一碗葯下去,送它安安生生走就是了,德太妃倒


  是真夠狠心,竟直接硬生生杖斃了母體……」


  惠安太后淡漠的目光望向窗外:「今天的事,該散出去的都散出去……」窗外花木扶疏,明媚的春意已盎然枝頭,惠安太后語氣淡淡道:「御史言官們,該有事做了……德太妃當真以為罰個俸祿、關個禁閉就完了?做夢呢,縱子不孝,她已當不起太妃之位,孝期苟且,子銘的王


  爵……也該給他削一削。」


  碧雲嬤嬤望了望沒怎麼動過的早膳,輕輕勸道:「娘娘,再用些膳食吧。」


  惠安太后低聲笑嘆道:「扇扇那丫頭不在,哀家都沒什麼食慾了,看著她鼓著小臉吃的噴香時,哀家的胃口就好些……皇帝也是,都這麼老半天了,還不把扇扇給哀家送回來。」


  碧雲嬤嬤忍不住笑道:「小公主才這麼大一點兒,娘娘就離不開了,要是以後成婚住到宮外去,娘娘可怎麼辦呢。」


  「跟著扇扇一起住到公主府去,」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十分任性的表示道。


  碧雲嬤嬤掩唇頑笑道:「娘娘這麼貴重的丈母娘,若是住到公主府去,只怕駙馬爺……」「真當哀家的女兒有那麼好娶?」惠安太后的目光又瞧向春光瀲灧的窗外,「叫人再去一趟乾明宮,把扇扇和元寶接回來,要不是怕她們哭鬧起來的動靜,吵嚇到扇扇和元寶,哀家才不叫他們去乾明宮裡住著

  呢。」活潑閨女不在,惠安太後晚上很寂寞無趣的好不。


  碧雲嬤嬤笑道:「王爺和公主在陛下那裡玩的可高興呢,昨兒直鬧到二更天才睡下。」


  「皇帝有心了,這又當兄長又當爹的……」惠安太后淺淺微笑道,尋常人家的兄長,縱然再疼再寵弟弟妹妹,也沒皇帝這麼誇張的,「算了,別叫人去乾明宮了,哀家等他們自己回來吧。」


  此時的乾明宮,季子珊小公主正抱著皇帝老哥的胳膊,一臉期待的咧著小嘴咿咿呀呀道:「哥哥……晚上……一起睡……還要……一起玩……」


  元寶小王爺在一旁很不仗義的捂嘴偷笑。面對幺妹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季子清陛下微微綠臉,陪睡一兩晚就得了,這要是隔三差五哄你睡,他還怎麼生兒子呀,心中念頭一轉,季子清當即只做表面答應,等小丫頭回歸慈寧宮一樂瘋,哪還會記得…


  …要找哥哥睡這茬事呀。


  令季子清陛下沒想到的是,當天傍晚,小妹妹扯著她元寶哥哥就要往乾明宮來,幸虧惠安太后拼力阻攔,不然,那倆小東西撲空乾明宮后,只怕還得殺到鳳儀宮去。


  在季子清被妹妹逗得又好氣又好笑后的第三天,督察院里的御史言官開始兇猛上書彈劾二王爺季子銘。這個說『孝期苟且,實乃罪大惡極』,那個說『孝期偷歡,實在枉為人子』,還有的說『如此行徑,乃是對先帝大不敬』,言而總之一句話,太後娘娘對於此事的處罰太輕,光罰俸和思過哪夠呀,一定要嚴懲不貸,


  重重的責罰一番。經過一大車皮的拚命納諫,季子清最後削季子銘為郡王爵,一直親自撫養二王爺長大的德太妃,也因教子不嚴之過,降為……德太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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