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呆

  福安宮。


  一進內殿,德太妃武氏就從多寶閣上抄起一件玉瓷古玩,狠狠朝地上摔擲出去。


  『啪』的一聲,價值不菲的瓷器登時碎了個稀巴爛。


  跟在後頭的武三姑娘,著實被嚇了一大跳,眼淚刷刷刷的就開始往外淌,被武老夫人牽著的小手,也是受驚似的寒顫一抖。


  察覺到小孫女的畏怕之意,武老夫人沉了沉眉,有些不悅道:「氣大傷身,還請太妃娘娘保重身子。」殿內有不少服侍宮女在,武老夫人也不好當眾落女兒的面子。


  德太妃再摔爛一件古玩泄火,口內厲聲喝道:「都給本宮滾出去!」一眾跪地『請太妃娘娘息怒』的宮娥,忙不迭的趕緊退出內殿,只余德太妃的心腹嬤嬤,親自彎腰收拾一地的碎瓷片,德太妃甩著衣袖進了裡頭,武老夫人和大兒媳婦對視一眼,爾後輕輕吩咐小孫女在外頭等


  著。


  武三姑娘抹著眼淚,乖乖出去了。


  「桂娜,你又發什麼火兒。」在春景殿強撐了半晌的神色自若,武老夫人也是極心累的。


  挨在炕桌的另一側坐下后,武老夫人語氣十分疲憊道:「我上次走之前,不是交代過你,要好好照看三丫頭么,怎麼才幾日不見,她就消瘦了這許多。」


  小孫女沒來皇宮之前,活似一個水靈靈的紅蘋果,這才多久,臉頰都蔫瘦了。


  聽出母親的抱怨之意,德太妃心頭迅速竄火,一臉不服氣的嚷嚷道:「我怎麼沒好好照看她,吃的、住的、服侍的,我哪一樣沒安排好,也不知老二媳婦是怎麼教的,這丫頭一到晚上就哭,哄都哄不睡!」「她才幾歲,小孩子家家的,突然離了家,到了陌生的地兒,夜裡認床不肯睡,難道不正常?」見女兒擺出一幅『我已經盡到當姑姑的責任,都是侄女太不懂事』的態度,武老夫人只覺額筋一抽一抽的疼,索性


  道,「我看三丫頭在宮裡也住不慣,你去稟告太後娘娘一聲,叫她跟娘一起回去吧。」


  德太妃想也不想的斷然拒絕:「不行!三丫頭得留在宮裡陪我!」


  武老夫人一臉匪夷所思道:「你又沒耐心撫養三丫頭,還留她在宮裡作甚麼。」


  要是小孫女在宮裡住的舒服開心,那倒還罷了。


  現在的情況明明是,小孫女住的憋屈難受,女兒又不怎麼憐愛疼惜,那還瞎折騰什麼。德太妃理直氣壯道:「三丫頭是來宮裡陪我解悶的,這才幾日,就叫她歸家,那我臉上多沒面子!」頓了一頓,又咬牙切齒的扯著手中帕子,美艷的臉幾乎恨的扭曲變形,「她今日叫我在眾人前頭丟了臉,我

  要好好調教調教她,讓她在下一回的宮宴上,務必給我增光添彩。」


  武老夫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用手撫了撫胸口,順完氣才道:「三丫頭是你的侄女,不是你的仇人!」「她要不是我的侄女,焉能有機會來宮裡小住?」德太妃輕哼一聲,繼續鄙視武三姑娘的不知情識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榮耀,落在三丫頭的頭上,她不知道好好惜福,反倒給我鬧幺蛾子,老二媳婦到底

  會不會教閨女?簡直氣死我了。」


  武老夫人胸口悶堵的厲害,聽了女兒的話,哆嗦著嘴唇道:「你……你……桂娜啊,三丫頭她不願意在宮裡住了,她想回家啊,你把她強留在宮裡,這不是叫孩子心裡不痛快么。」


  「她心裡不痛快?」德太妃尖聲反問道,「我心裡還不痛快呢!這麼多年了,我在宮裡煎熬著,娘怎麼不心疼心疼我?」


  武老夫人滿目疼惜的顫聲道:「娘怎麼不心疼你……」


  自打女兒在宮裡徹底沒了靠山,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生怕這位小祖宗做點什麼出閣事,把自己和武家都給拉進萬劫不復之境。


  德太妃立即氣鼓鼓道:「娘要是真心疼我,就叫三丫頭留在宮裡,起碼也得陪我到年底。」「桂娜,真不行,三丫頭她太小了……」小孫女在家裡,從來都是嬌生慣養,叫人寵著捧著的,她哪受得了宮中嚴規,武老夫人盡量心平氣和的與女兒商量,「這樣,你要是不想去找太後娘娘說,娘厚著老臉

  去還不成么?」


  德太妃眉毛一豎,怒道:「不行!」不待武老夫人再開口,德太妃忽又想起一事,便接著再道:「娘上回來宮裡時,咱們不是說了子銘和二丫頭的事么……」在富錦候夫人猛然豎起耳朵,以及武老夫人面露疑惑之時,德太妃低聲哼哼道,「當天


  中午,我就和子銘提了這事,那小子可不同意這門婚事,娘要是非把三丫頭帶走,那這樁婚事能不能成……我可不管了。」


  說著,就將臉別過去,和親娘擺起譜,端起架子來了。


  對於婆婆和小姑子吵嘴的場景,富錦候夫人本來的態度是置身事外,陡聽次女的婚事只怕要無望,當即跳出來打圓場道:「太妃娘娘,娘,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呀,都別急。」


  小姑子肯定不能得罪,婆婆更是開罪不得。


  富錦候夫人不能明確表態,只能模稜兩可的和著稀泥。


  她的大女兒已栽到了坑裡,要是二女兒的婚事也要黃……還不如叫她一頭碰死得了。


  被親生女兒語出要挾的武老夫人,一手捂著悶到極致的胸口,一手顫顫巍巍的指著拿喬擺臉的女兒,滿臉的傷心欲絕:「桂娜,你……你……」話不及說出口,武老夫人只覺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卧榻之上。


  見婆婆居然暈厥過去了,富錦候夫人當即驚叫一聲:「娘,您這是怎麼了!娘……」


  慈寧宮。元寶小王爺在銀花嬤嬤的照顧下,先去凈房出了趟小恭,又洗了一回腳丫子,然後穿著一身柔軟的雪緞子裡衣,翻爬上了靠窗的卧榻,在惠安太后溫和含笑的目光中,元寶小王爺慢慢抬起妹妹一隻小胖手

  ,給她拖拉到外頭平攤著,爾後自己才在旁邊躺下,再伸手攥住妹妹的小爪子。


  「母后,我要睡了哦。」得償所願的元寶小王爺,一臉乖巧的朝惠安太后甜甜笑道。


  惠安太后微笑點頭,語氣慈愛道:「睡吧。」元寶小王爺剛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哪知,被他攥住一隻小手的妹妹,忽然翻了個身,把自己的小胖手抽走了,季子恆十分無奈的睜開眼睛,嘟著小嘴巴,小表情哀怨的厲害:「母后,扇扇她……怎麼翻身

  了呀。」


  惠安太后忍俊不禁道:「那有什麼辦法,你能管住妹妹睡覺時不許翻身么?」


  元寶小王爺一骨碌爬坐起來,眨著眼睛笑的淘氣:「母后,那我把妹妹再翻回來好不好,我會輕輕的,慢慢的,絕對不吵醒她……」


  這是不拉著小手、就不肯罷休的節奏?

  惠安太后倚到矮矮的四方榻桌上,單手悠閑的捧腮,笑的既輕鬆又愜意:「好啊,你要是不小心把妹妹吵醒了,可要負責哄她善後哦。」


  於是,季子珊小公主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的元寶小哥哥當成玩具耍著樂了,待兄妹倆手牽著手入眠后,惠安太后正要回寢殿午眠,卻見碧雲嬤嬤疾步而來。


  「娘娘,福安宮出事了,富錦候老夫人厥過去了。」碧雲嬤嬤湊到惠安太后耳邊,低聲稟告道。


  惠安太后一挑眉峰,很是詫異:「怎麼回事?適才的宮宴上,哀家沒瞧出她哪裡不對呀。」


  「具體的消息還沒傳過來。」碧雲嬤嬤壓低嗓音道,「是德太妃身邊的小太監,慌裡慌張跑去鳳儀宮求見皇後娘娘,請她給富錦候老夫人尋太醫救命呢,消息是皇後娘娘先遣人送過來的。」


  惠安太后若有所思的輕『哦』一聲,吩咐道:「碧雲,你到福安宮走一趟,去瞧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富錦候老夫人怎麼就暈厥過去了。」


  都鬧到要請太醫的份上了,只怕什麼掐人中的法子都沒有用。


  碧雲嬤嬤福一福身,便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季子珊和季子恆都在卧榻上睡著,作為他們兩個的照養嬤嬤,素容嬤嬤和銀花嬤嬤自然都守候在旁邊。


  碧雲嬤嬤腳步匆匆的離開后,銀花嬤嬤輕聲開口道:「太後娘娘,依奴婢猜測,富錦候老夫人厥過去這回事,肯定與德太妃脫不開關係。」


  素容嬤嬤也低低開口道:「這會兒的時辰,只怕與太妃們團聚的各府誥命還沒走,德太妃那裡的動靜這麼大,福安宮那裡只怕有一堆瞧熱鬧看戲的。」聞言,惠安太后諷刺的挑了挑嘴角,只說一句:「哀家回內殿了,你們照顧好元寶和扇扇,別叫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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